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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的不是疑問句,秦紅藥一眨眼,捧起她擱在肩頭的臉細細的看,嗓音還帶著朦朧的水氣:「你都聽見了啊。」
蕭白玉點了下頭,手擱在她身上也不動了,沉默半晌後垂下眸平淡道:「就算我說想同你一起去,你也不會同意罷。」
秦紅藥不讓她躲開眼神,略微抬起她的臉,讓她直視著自己。蕭白玉眼神偏了些,半晌後才像是嘆氣般的呼出一口氣,又轉了回來。
秦紅藥口吻肅穆,分外莊重道:「不可以,白玉,你不可以上戰場。我知你放心不下我,也憂心著鄴城,既然你讓我替你選擇,我就不會給你任何動搖的機會。哪怕你以後會因此記恨我,我一人但著就是,但我絕不讓你再為他人受半點傷害。」
蕭白玉怔怔的看著她,在這一眼中她醒悟自己的確是該下地獄的那個人,因為在秦紅藥抱著她一字一句的時候,她竟沒有去想風雨飄搖的鄴城,沒有去想廝殺慘烈的戰場,沒有去想任何旁的人。她只是在想,她是愛她的。
她是愛她的,蕭白玉想。
第111章 我心匪石不可轉(貳)
盛夏的夜總是不寧靜的,蟲鳴聲不絕於耳,再加上是在大戰前夕的陣營中,鐵器的咣啷磕碰聲總在蕭白玉將睡未睡的時候砸進耳中,讓她半晌不能入眠。只是念著身邊天不亮就要上戰場的人,她儘量將呼吸放輕緩,一動也不曾動,不願打擾到枕邊人。
覆在身上的薄被忽然一動,受傷的手腕被人輕輕按住,溫暖柔和的內力順著手腕受損的經脈緩緩流入,不知不覺的就在體內走了一個來回,連一貫冰冷的指尖都有了暖意。蕭白玉心中一動,難怪只睡了一日手腕就能活動了,她還本當是即使內傷不輕但功底尚在,原來都是紅藥在她入睡後為她運功療傷。
兩人肩膀相抵,輕不可聞的呼吸聲都聽的一清二楚,秦紅藥知曉她醒了,便靠的近了些,調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將她抱在懷裡。蕭白玉配合地轉身,枕在她一條手臂上,被她握著手腕療愈經脈中的暗傷。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蕭白玉見她仍舊沒有休息的意思,還是輕輕動了動手腕,示意她鬆開自己。
「怎麼了,哪裡不適麼?」秦紅藥收功入體,鬆開了她的手腕,安撫般的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肩頭。
蕭白玉反手握住了她,手指摩挲著扣進了她的指間,相握的手靜靜地擱在胸腹上。
「很晚了,再不到兩個時辰你就該起了。」
秦紅藥哼出一聲熟悉的笑來,是慣有的不以為意,但她也沒有堅持,順著蕭白玉的意思休息一會兒。其實昨晚為她療傷的時候就有所察覺,手腕的斷骨雖癒合的很快,但這種程度的內傷絕不是像她所說修養一段時間就能好的。
秦紅藥暗下了決定,待明日占領鄴城後不得不請姜家姐妹來一趟了,否則哪怕再修養一個月,白玉也是動不得武的。
她心裡盤算著之後的一步步計劃,油燈悄無聲息地又燒滅了一盞,帳中慢慢透進了霧一般的淺白。即便都閉上了眼,兩人也心知肚明對方並沒有入睡,秦紅藥偏頭看了眼天色,慢慢將手臂從她頸下抽出來,待要鬆開兩人交握的手時,卻忽地被蕭白玉握緊了。
秦紅藥坐起身來,看著蕭白玉轉身平躺著,她沒有睜眼,睫毛一顫不顫,若不是手上傳來的力度,還真以為她睡得寧靜。
「白玉,你放心,鄴城那些人,我不會趕盡殺絕。」
蕭白玉聞言睜開了眼,清明的視線柔和地注視著她,明白這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承諾。但說來慚愧,蕭白玉最擔心的並非是這件事,她罕見的猶豫了一下,忽然的羞愧讓她面上都蒙上了一層紅。
秦紅藥知她有話要說,即使帳外已傳來淅淅索索的腳步聲,也依舊穩坐不動,指尖在她手背上一下下輕點著,繞著她清瘦凸起的關節畫著圈。
蕭白玉不願拖延她的時間,可不問終歸放心不下她就這麼走了,牙齒咬了再咬,才拖沓地問道:「火炮的事……有辦法了麼?」
她心裡算著日子,凌崇的火炮隊也就是這幾天便會趕到鄴城,雖說鄴城易守難攻,但火炮何等威力,又怎是歷經戰火破碎不堪的城牆能抵擋住的。
那日在九華山上,凌崇的話她依舊曆歷在耳,這也就是縱使千辛萬苦她也要留在紅藥身邊的理由。明知十個她也不是火炮的對手,卻不能讓紅藥一人面對那些掌握生殺大權的冰冷火器。
秦紅藥凝視著她,平日裡勾魂奪魄的雙眸里只剩了心疼,過去幾月里的這些事,現在說出的話,她得下了多大的決心,摒棄了多少對她來說重要的東西,才能真正站在自己身邊。
可恨的是自己竟一直想要推開她,已經是萬分的對她不起。秦紅藥長長地嘆了口氣,虧欠她的怕是這輩子都要還不上了。眼看著蕭白玉因自己一聲嘆氣皺起了眉,她忙撐起笑容,解釋道:
「火炮永遠也到不了鄴城,但是白玉你不要擔心,我沒有殺他們,只派人趁夜毀了那批火炮。本還想能否為我所用,可火炮過於笨重,只好作罷。」
蕭白玉偏過頭,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一下,又很快地灰落下去。她已經辜負了太多人,得知他們性命無憂都已經成了一種虛假的慰藉,她只能靠著絲縷的慰藉強撐下去。
她終於鬆開了手,也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眼中霧氣蒙蒙,便連聲音都變得遙遠起來:「紅藥,你萬事小心,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