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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定橋下波濤忽止,剎那間竟一寸寸結起冰來,轉瞬整條河流俱被凍結,男子不可置信的看著與自己相抵的雙掌,那掌上傳來的內功比他更為陰寒,一觸之下全身血液都被凍住,經脈瞬間迸裂。他慘然向上看去,只見一個一席黑裙的女子站在她面前,目光冷怒交雜,那面上每一分神情都是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秦紅藥掌上一推,男子已停了呼吸仰面倒下,那圓睜的雙眼俱是驚恐和不甘,她一眼都不想多看,急急轉身時卻忽然被人從背後抱住。秦紅藥一怔,蕭白玉被血染紅的雙手就纏上她腰間,整個人貼在她背上,下巴墊在她肩頭,輕輕蹭了蹭。
「白玉,你……」秦紅藥僵在身側的雙手握緊,她從北漠一路飛奔到九華山,卻遇上了各大門派的人從九華山上灰頭土臉的下來,她記著蕭白玉的話,並未露面,只是在眾人對話間聽出了山上到底發生何事。聽聞蕭白玉已知曉十年前那一幕,又聽各大門派皆懸賞出黃金萬兩要她性命,頓時又驚又憂,心急如焚的一路尋找她。
這一路她幾乎是跟著遍地的屍體尋來,眼看越來越接近塞外,她清楚蕭白玉是要去北漠尋自己,當面向自己問個清楚。秦紅藥定了定心神,想要轉身看她卻被抱得死緊,只能就著這個姿勢開口道:「白玉你聽我說,當年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沒做,我沒殺你師……」
「紅藥……你終於來了。」
秦紅藥呼吸一頓,剎那間除了河流結冰的聲音外什麼都聽不見,她懷疑是自己耳鳴,但全身的血液都仿佛靜止,身體僵硬到一個指頭都動不了,抬眼望去哪裡都是天昏地暗。
「紅藥。」蕭白玉再喚,她臉龐埋在肩頭的陰影中,音色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柔情蜜意,清冷而嫵媚:「我找你好久了。」
秦紅藥艱難的低下頭,閻泣刀貫穿了她的胸口,露出的刀尖掛著她的鮮血搖搖欲墜,而蕭白玉那雙手依然緊緊環在她腰間,似是抱著她最珍貴的東西。
第63章 願言配德兮(叄)
細窄的刀尖不動不晃,深深嵌在血肉之中,心臟每一跳動都能感覺皮肉和冰冷的刀鋒摩擦一下,秦紅藥恍惚間竟忘了先閉住全身經脈止住流血,腰間纏繞的手臂不知何時滑下,她看不到身後之人的表情,卻也沒有勇氣轉頭去看,她勉強吞咽一下,澀然道:「你當真要我死麼?」
籠罩整個北定橋的黑芒微微一淡,一縷冬日的陽光柔柔撒下,暖化了橋上肅殺的寒氣。蕭白玉輕輕一眨眼,瀰漫眸中的漆黑褪去,露出原本清亮的瞳孔,她一眼就瞧見了熟悉的背影,清瘦的肩頭包裹在玄黑光亮的長裙下,是在這生死逃亡的三天中無數次閃過眼前的模樣。
喜悲同時湧上,想要伸手去探她肩頭,右手卻疼痛的半分都抬不起來,她疑惑的低頭去看,只見身上白衫已盡被鮮血染紅,劃痕破洞無數,右手還滴滴噠噠往下淌著血,狼狽不堪。可身前也傳來鮮血落地的叮咚聲,一下下,緩慢而響亮。
身體每動一下骨骼都是咯嘣咯嘣的脆響聲,似是經久未用老損不堪的狀態,就連抬起頭這種動作都能帶來一陣陣的刺痛。蕭白玉順著血滴墜落的痕跡向上看去,眼眸猛然睜大,閻泣刀一半的刀刃都沒入了眼前的身體,另一半帶著刀柄悠悠晃在半空中。她站立不穩的踉蹌一下,跌跌撞撞的走了兩步繞到秦紅藥面前,看著左肩美人骨下被刀刃洞穿了一個血窟窿,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膚都被染得通紅。
「紅藥你……怎麼回事,我……到底發生了什麼?」蕭白玉腦海一片混亂,說話也是顛三倒四,她緊盯著秦紅藥身上的刀口,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去又瑟縮了一下,想碰都不敢碰,雙手虛虛攏著她的身體,如同捧著碎成幾半的寶物,痛徹心扉又回天乏術。
秦紅藥這才把目光放在她臉上,見她滿臉的慌亂擔憂,不知所措的目光也是左右瞧著橫在肩下的閻泣刀,完全不記得是自己親手捅了這一刀。秦紅藥這才察覺出些許不對,方才乍一見面只顧著幫她擋下對手絕望而毀天滅地的一招,竟沒注意到蕭白玉的神情語氣都異於平常,這時又看見她全身傷痕累累,臉色也是疲憊不堪的蒼白,想來是力竭之時心神紊亂,辨不出站在面前的人是敵是友。
秦紅藥皺起眉忍下傷口的劇痛,仍舊執拗道:「我沒殺你師父,我什麼都沒做。」
蕭白玉一怔,反應過來她是在向自己解釋,心頭忽然巨震,莫非這一刀是自己下的手不成,她竭力想要回憶方才之事,記憶卻只停留在石獅裹挾勁風鋪面而來的那一刻,當時她已精疲力盡,連站立都是搖搖晃晃,胸口脹痛的似是要炸裂一般。她隱約記得自己克制不住的噴出一口血,然後呢?然後就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我知道不是你,我沒有信過他們的話,我……」蕭白玉話音戛然而止,她當真沒有信過金鐵衣信誓旦旦的話麼,她當真一直對秦紅藥深信不疑麼,卻也並非如此。在眾叛親離的沉重打擊下,她能相信的只有她自己,親手栽培的弟子,從小相伴長大的師兄,都站在了她的對面,拔刀四顧卻是心下茫然,舉目無親。
可這一路自九華山下殺出重圍,支撐她虛弱殘破的身體一次次揮刀的信念,就是眼前這個人,只有她。想要見到她,想要到她的身邊,將一切的疑惑都親口問出。
這般用力回憶下,非但沒有在空白的記憶中找尋出蛛絲馬跡,反而太陽穴都傳來針扎般的尖銳痛楚,蕭白玉痛苦的蹙眉,卻仍舊想不起來閻泣刀是如何從自己手中插進秦紅藥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