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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的依賴信任同羞恥憤怒交糅,已被揉皺染髒,再看不出原本模樣,空餘滿腔仇恨堆積在心頭。齒間嘗到淡淡血腥味,似是眼前的景象也被蒙了一層血霧。
黑衣人反手遞給秦紅藥一把匕首,她並沒有接,只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平靜又疲倦的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教主命我等暗中保護護法,護法被帶上七鼎山時我等立刻跟了上去,但被兩具道屍阻在山下,折了五人,只余我一個。」一眼望去黑衣人衣衫也是破爛不堪,一身泥污,約莫是經歷了一番搏命爭鬥。他背對著秦紅藥凝神盯著面前的敵人,繼續道:「護法莫急,教主已在來此的路上,不時便到。」
難怪那山洞中俱是道屍,灰衣人卻沒有使出這絕招來,原來是在山下同修羅教的人纏鬥。聽到教主二字,秦紅藥眉尖跳了一下,若是教主也來了,蕭白玉當真就沒了性命,她身子微微前傾,在黑衣人耳畔輕聲問道:「附近還有本教的人麼?」
黑衣人不知她為何大敵當前還在問這些瑣事,疑惑的搖頭否認,只見下一刻他面色突變,露在面巾外的雙眼陡然瞪大,眼中漸漸布滿血絲,手中的匕首咣啷一聲掉在地上。他僵硬的轉動了下腦袋,雙眼圓瞪的盯著嵌在自己肩膀上的五根玉指,指尖已深陷在皮肉中,血肉在她掌下一點點被溶開。
掌下已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秦紅藥輕輕收手,那身體便驀然倒下,鮮血順著她指尖流淌,與她自己的血液混在一起,地面上多了一灘小小的血窪。手背上的刀上刺骨的疼痛,她卻不在意的揮揮手,血珠濺在空中,一同她聲音悄然落下:「往東五十里,有備好的小船,回九華山是你唯一的活路。」
蕭白玉一怔,嘴角微微彎起,溢出聲輕笑,而後笑聲越來越大,最後竟是忍不住彎下腰,她絕望而諷刺的笑聲傳遍原野,直上雲霄,一時間好像天地間都在聆聽她最深切的自嘲。半晌後她才直起身,眼角已笑出一抹濕潤,她聲音有著放聲大笑後的沙啞:「你連自己的人都能殺,我又算什麼,我怎麼會相信了你……」
秦紅藥靜靜的看著她,不反駁也不解釋,她只做她想做的,只要她想要的,其他人是生是死同她有何干係,她要蕭白玉活下去。就算帶著恨帶著時刻想刀刃見血命的殺意,也要她活下去,只要她還活著,哪怕如嚴寒般冷酷,也可以……
思緒被迎面而來的刀光打斷,蕭白玉似是不在乎攻守,只一刀比一刀狠辣的劈上來,倘若這時有人在旁給她一劍,她都來不及回護自身。可她眼中再容不下其他,只死盯著面前背信棄義的女子,誓要將她斬於刀下。
秦紅藥撈起地上的匕首格擋了兩下,身子一錯看到了她臉上不顧一切的狠意,聲音終於染上了火:「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她那裡也去不了。」厚沉的男音傳進刀光劍影中,場中猛然爆發出一股威壓,內力鼓動間樹枝劇烈搖晃,尚且翠綠的樹葉都簌簌落下黏在發間,纏鬥的兩人忽地被隔開,各退了好幾步。
身著漆黑長袍的男子悠然走進,他肩上盤著一隻白尾小貂,蓬鬆的尾巴散漫的落在他胸前,他半抬著眼,聲音並不大,像是初露一角的冰山,輕飄飄的浮在海上,赫然是修羅教教主夜訣沉。他掃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那肩上明顯的五個血洞,他竟笑了起來,神色柔和:「你還是這樣,也不知是手辣還是心軟,妹妹。」
秦紅藥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蕭白玉沉沉的面容,上面不見一絲波瀾,好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再觸動她的心弦。苦澀的輕嘆一聲,淡淡的應了一聲:「哥哥來的真快。」
「知曉你被那神秘人捉去的時候我就趕來了,不想還能看見你出手救人,也讓我瞧瞧是哪位奇人。」夜訣沉漫不經心的逗弄著肩上的雪貂,目光清淺的望了一眼,卻似是有一座大山重重壓來,任誰被這麼一看都要雙膝發軟匍匐在地。
蕭白玉緊握著手中彎刀,在他極重的威壓下站的筆直,張揚的殺意絲毫沒有黯淡,他多看了幾眼,笑道:「當真是天資獨秀的女子,既然我妹妹想保你,我也就順她心意,還請蕭掌門多多指教。」
滿腔憤恨傾瀉而出,秦紅藥那張熟悉的絕美臉龐同夜訣沉隨性的笑意都仿佛化作開天巨斧,一刀刀砍在已經滲血的心上,蕭白玉清嘯一聲,雙眸漸紅,彎刀化做風虎雲龍,似是全身的氣血都融在刀中。刀勢方展,深埋紮根的參天巨樹就在她刀光下猛烈搖動了起來。
刀刃帶著熾烈的火氣,似是染出漫天血色,精純的內力舞動到極致,巨樹喀嚓一聲巨響從中斷裂,直直的向地面轟然砸來,刀尖轉眼便來到眼前。她狂怒的兇猛氣勢逼的人節節後退,就連握在那肩上的小貂承受不住的發出幾聲哀鳴,夜訣沉眼神終於凝重起來,他不動不躲,刀光卻始終無法接近他身體一丈內。
他似是搖了搖頭,聲音依舊淡淡:「你將心也燃燒起來,刀勢才這般剛猛,但你已是無心之人,刀中無心又怎能傷得了人。」
他身影忽然飄忽了起來,手掌飛出也已模糊,瞧不清他身影在何處手掌又擊在何方,在這鋪天蓋地的刀光下他竟是毫髮無損。他一掌引著刀刃擊出,內息如山中之雲,如火如荼的強猛內力湧出,彎刀被他一掌拍中,彎折到極致,又猛然彈開,蕭白玉的身體瞬間被推遠幾丈,後背重重撞在斷裂的樹幹上,咳出幾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