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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衣襪都能明顯感覺到那手指僵硬而冰冷,泛著死意的寒氣,清晰的聽到骨骼在那寒鐵般的指下清脆的斷裂聲,仿佛一瞬間被道屍緊抓的地方似是不存在了一般,麻木毫無知覺。緊接著便是徹骨的痛意涌遍全身,痛到極致時當真是喊都喊不出,秦紅藥牙關狠的一咬,伏在馬背上的身體在這一扯下竟是分毫未動,駿馬四蹄飛馳,眨眼便將道屍甩了開來。
受了傷的馬匹似是燃上了自己生命,風馳電掣般的一路衝撞,在小道上蹬起丈高的風沙,秦紅藥身子低低的伏在馬背上,聚起力氣回頭看了一眼,風沙依舊高揚似牆,並不見有道屍從中追出,大約是脫險了。
這時才能察覺到滿口的血腥味,牙關似是要被自己咬碎了,秦紅藥手指攥成了拳,欲要狠狠錘下去,最終還是無力的輕落在馬脖上。她嘗試挪了挪左腿,皮肉和斷裂的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瞬間便倒吸了一口涼氣,僵著身子不再輕易動彈。
身後的轎廂悄無聲息,裡面的人許是被撞暈了,年紀一大把還經歷這麼一番跌撞,也不知是生是死。秦紅藥這時才打心底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是魔障了,這般以身犯險,只為博得另一人的安心笑意,即使明知那人連正眼看她一次都不會。
奔馳的駿馬有些脫力,再加上傷口鮮血不停,速度愈來愈慢,最終停在不知名的河畔,倚著樹幹慢慢伏低了身子。秦紅藥強忍著左腳鑽心的疼痛翻身下馬,先是掀開帘子瞧了一眼,孟湘白髮散亂橫在轎廂中一動不動,勉強伸手探了探她的脈搏,確認她只是暈了過去,才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長舒了一口氣。
秦紅藥這才倚在座旁,掀起衣裙褪去鞋襪,大致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潔白如玉的腳踝上烙下了清楚的五指印,血黑烏青,骨頭毫無疑問的斷了,腳踝周遭淤血團集,飽飽的腫脹了起來,倒真是快跟饅頭一般大小。那道屍指爪間都帶著見血封喉的金屍腐毒,常人被這麼一抓,整條腿不需說是廢掉了,整個人都恐怕撐不過一時半刻。
幸而那毒對她是沒什麼作用,只是傷筋動骨,這條腿估計要有一段時間不能動彈了。她抬眼環顧四周,不多時就瞧見修羅教眾人擁著另一架馬車謹慎的往這邊搜尋過來,出乎意料的,蕭白玉的身影踏在最前面,遠遠的看她似乎緊皺雙眉,一邊審視著地上的馬蹄印一邊大步向這邊走來。
不出幾步的時間蕭白玉就尋到了她,視線黏在她身上,腳下卻是一頓,再往過走的時候步伐已慢了許多,落在了眾人之後。秦紅藥下意識的就整好衣擺,將傷處藏了起來,故意撇開視線下令道:「去一人告知哥哥,九華山下的道屍只是障眼法,灰衣人真正的實力應是都埋伏在去黃巢墓的路上,要快。」
一人領命而去,其餘人先是料理了馬匹的傷勢,又靜靜散開隱去了身形,只在暗中保護跟隨。只剩她們二人面面相對,秦紅藥極快的掃了眼立在身前的雪白身姿,居然一時沒有注意到被點了穴的人怎麼會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語氣因為煩悶和疼痛顯得又快又急:「你干站著作甚,還不去看看你的好前輩還有沒有一口氣在。」
蕭白玉目光自馬腹處的傷口走了一圈,確認這一路追來泥土裡滴落的點點鮮血都是來自馬匹,緊蹙的雙眉才鬆開些。本還在想若是被問起穴道是如何解開的要怎樣搪塞過去,卻聽到這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問話,這才近距離的多看了她幾眼,只見她臉頰兩側的鬢髮已經汗濕,緊貼在下巴尖俏的弧度上,衣衫下擺散亂,身旁還放著脫下來的鞋襪。
「你堵在轎子的門口,我怎麼去看。」蕭白玉口吻淡淡的,聽不出情緒,雙眸卻直直的盯著她動作,見她連嘴都不還,只是象徵性的往一旁挪了幾寸,眸色便隨即暗沉了下來。但她並沒有再多說什麼,身子探進轎子將孟湘扶了起來,仔細摸索了下前輩的骨骼,確認並沒有受傷,才為她拍背順氣,將她胸口堵塞的一口氣順通,看著她悠悠轉醒。
孟湘猛咳了幾下,半倚在座位上長出了一口氣,褶皺的眼皮抬起看著蕭白玉關切的面容,安撫般輕輕拍著她的手臂,聲音沙啞道:「沒事沒事,我這把老骨頭還不至於散架。那邊的小姑娘,多謝你救了我這老太婆一命,你就此罷手放棄黃巢墓吧,這句忠告也算我對你的回報。」
秦紅藥憋出幾聲冷笑,她強忍著倒抽冷氣的衝動,連身子都懶得轉,背對著二人道:「我救你只不過為了讓你引我順利尋得閻泣刀,我還不知那黃巢墓中機關重重麼,我相信你一定對它們都了如指掌罷。」
孟湘略有些迷濛的老眼看了看她的背影,心下瞭然,才悠然的合眼養神,漫不經心道:「受傷了便不要強撐,你那腳再不固定傷勢三個月後也踏不了地,再遇到危險怕是連你自己都走不掉了。」
秦紅藥脊背一僵,幾乎立刻就感覺到身後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按著衣擺的手不動,一時湧起一股奇怪的心虛,也不知是怕被人看穿她的心意亦或是在所謂敵人面前露出了自己的弱點。
蕭白玉目光微微一動,感覺到孟湘握了握自己的手腕,知曉是在暗示自己若秦紅藥受了不輕的傷,那她們的勝算便大大增加,只是誰也沒發現,在這片刻的時間中,她的目光幾乎從未離開過她們處心積慮要對付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