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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兵登時一片譁然,長/槍要提不提,近乎有些瞠目結舌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太宗身邊的佩刀侍衛也是大吃一驚,回過神來趕緊上前幾步要去抓蕭白玉的肩。秦紅藥忽的抬眼,越過懷中的人肩膀一眼威懾住了衝來的侍衛,侍衛不明其意,卻也不敢貿然動手,只戰戰兢兢的問道:「太宗陛下,此人?……」
秦紅藥搭在扶柄上的手抬了起來,既不猶豫也不迂迴,直接覆在了蕭白玉的後腰上,甚至還順著她骨立的脊椎滑動了兩下,最後攬著她往上挪了挪,蕭白玉順著她的動作調成了更舒服的姿勢,兩人近乎慵懶的靠在帥椅上。身側的侍衛卻是一口氣都不敢松,一陣陣的膽寒直竄而上,太宗動作輕柔和緩,神情雖無喜色也並無怒意,面無表情到有些陰沉的地步,但越是這樣,越有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重壓抑。
就像三月前,被鄴城以一百人打破三千精兵後,太宗親臨金軍大營,並非指揮衝鋒,卻只下了防守圍城之令,偶有幾場戰役也不過是小打小鬧,傷亡從不過百。當時便有將領在私下裡議論,話里話外俱是不屑,說這便是女子當權,軟弱無能,不通軍事,母雞司晨,當真是辱沒了大金。若只在酒足飯後說些閒話也便罷了,不料又一天的軍政議會上,在太宗下令繼續按兵不動後,底下的人明顯喧鬧了起來,有人帶頭拍桌而起,道若是早日便強攻而上,現早已踏平鄴城,何須在這鬼地方駐紮數月。
其餘幾名將領接連響應,都是仗著自己手握兵權,毫無畏懼。當時太宗也是這樣無動於衷的坐在上位,仿佛在看著幾個跳樑小丑的鬧劇,嘴角似有似無的勾起一抹笑來。她命人給幾位將軍斟酒,自己起身拿起一杯,親自遞給那個拍桌而起的將領。
當時的動作也是如此和緩,似是對他們低了頭,那將領愣了愣,邊揚起志得意滿的笑來去接,可那笑連一刻都沒能維持住,手剛一觸到盛酒的青銅爵,臉色便極快的慘白下去,一層霜順著手臂迅速蔓延,眨眼間一整個人已被白霜覆蓋凍結。太宗終於開了口,道這杯酒敬敢你直言納諫,勇氣可嘉。
話音剛落,酒杯忽的掉落,他一整個人也剎那間四分五裂,被白霜凍結的軀體裂成幾塊砸落在地上,和烈酒混在一起,竟沒有一滴血。周遭眾人大駭之下連退幾步,忍不住去看地上的殘屍,只見那人雙眼還圓睜著,在冰霜的覆蓋下還看得見鮮紅的血肉和雪白的斷骨。這邊還沒有回過神,那邊太宗又道,但大金無需不聽號令的魯莽之輩,若當真能強攻而上,你們又怎會被鄴城以百人大破三千精兵。鄴城糧盡援絕,只需圍城三月,便可下城而兵不血刃,此人急敢著送命,孤便送他一程,眾位可還有異議。
自然不敢有人再說話,接下來的一切換將移權便順理成章,就連身邊的侍衛也全都是自修羅教起跟了她數年的人手,一時兵權旁落,全都掌控在太宗一人的手中。
就連金國內趁機作亂的藩王,也被太宗以狠手鎮壓,上下九族一人不剩,全部斬草除根,可除了藩王一族外其餘手下都撿了一條命,收繳上來的金銀財寶也一分不留的放給了藩地百姓。處理這一切都沒有花費太宗一日的時間,早上自兵營牽馬前往,夜裡明月高懸時又回到了大帳中,再挑燈批閱奏章至天明。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從未見過她合眼休息,她好像有著無窮無盡的充沛精力。
按理來說大軍只需駐紮在這裡,圍城三月便可,本不需太宗親自坐陣,可太宗卻不曾離開軍營超過一日,難道太宗真的只是因為重視這場戰役才日夜守候麼?
侍衛在戰場上鮮有的寂靜中走了神,忽聽太宗下令道:「全部退下,百步之外。」侍衛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一眼,見太宗根本不曾抬眼,又極快的收回目光,應下了令,同一萬鐵騎一起退了下去。
耳中聽到馬蹄聲逐漸遠去,在某一個地方靜止了下來,再沒有那麼多人嘈雜的呼吸聲和煩亂的目光。蕭白玉更緊的環住秦紅藥的細腰,方才光是看著,還道她風華依舊,現下抱住了才發現那都是寬袍大袖撐出來的虛影,衣衫架子下包裹的腰身細去三分,掌心下的身軀也是惹人心疼的單薄,這幾月自己尚可掩耳盜鈴躲藏起來,但被推到風口浪尖的她,又飽受了怎樣艱辛困苦。
秦紅藥的手順著她的肩滑到她的衣襟前,摩挲了一下她咳出的血跡,手指一路滑來,並未感覺她受了嚴重的內傷,語氣不冷不熱,問她:「你武功退到這種地步了麼,那麼個雜碎,你也鬥不過?」
即使是問句,語調也沒有絲毫上揚,秦紅藥的口吻變了些許,之前總是帶著些張揚,些挑釁,每一句的末尾都是往上挑起,自己春風滿面,將敵人襯的更是面如死灰。蕭白玉聽得有些心酸,想來身處高位,不得不習慣沉重下來的口吻,她抬起手去撥開一直垂在秦紅藥臉側的金縷,目光一眨不眨的望著她的臉,低聲回道:「我只想見你。」
身軀緊密的貼在一起,卻不見多少柔軟,大多都是骨骼硬硬的硌在一起,其實不太舒服,但兩人都沒有再動。秦紅藥垂眸看她,幽深的瞳孔中倒映出她有些髒亂的面龐,她本不該如此,以這樣的模樣出現在這種地方,在錯誤的時候,錯誤的地點,一頭撲到自己懷裡。但心中那份不可言說的殷切期盼在過去的數月中一夜一夜的消磨去了,如同一顆紮根在沙漠耗盡了養分水氣的仙人掌,再怎麼堅強都逃不過乾涸枯死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