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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石壁上緩緩淌下水來,有東西穿過石壁硬是擠了進來,淡綠色的小眼中露出尖細的瞳孔,長而巨大的嘴一張一合,尖銳的獠牙如釘耙一般閃著寒光,堅硬的皮膚上布滿倒刺。蕭白玉陡然倒吸一口冷氣,黑著臉退了一步。
竟然是鱷魚,天知道她蕭白玉這輩子沒怕過什麼,唯獨對這種生物心有餘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尚且只有五六歲時練完刀在九華山下河流邊打坐休息,也不知從哪條江中游進了一隻鱷魚,待她發現時鱷魚已匍匐在岸邊,尖牙利利的盯著她,閘刀一般的巨口猛地便向她咬來。
尖牙刺進她小腿上時刀也同時扎進了鱷魚的背部,只是鱷魚皮糙肉厚,當時她力道又不足,若是師父再晚來半步她當真就要葬身鱷魚之腹。小腿至今還留著那時的傷疤,蕭白玉雙眼一眨都不眨的瞪著緩緩爬行的鱷魚,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且慢,這泰山之上怎會出現鱷魚,更別提她四處空徒四壁,別說鱷魚,哪怕是一陣風都吹不進來。若不可能是真的,那便只剩幻覺一種解釋,想到這一點蕭白玉不禁苦笑,這陣法果真厲害,還能挑出她唯一懼怕的事物來。
只要將它砍死便能突破陣法了罷,蕭白玉提刀在手,剛要上前一步,鱷魚卻忽然張開血盆大口,喉中似是惱怒的發出陣陣悶吼,腥氣自它口中撲卷而出,瞬間將她拖回小時候那段驚險的記憶中,她彎刀一抖,步伐又頓住。
鱷魚卻變得越來越大,早已超過了普通大小,按理來說以她現在身型來看鱷魚已不算巨大,但面前這條就像以她小時候的身型度量出的龐然大物,前爪一揮就是地動山搖。雖然是匍匐前進但速度確實極快,轉瞬就到了眼前,巨口一開如同閘刀橫落。
童年那尖牙刺進腿中撕心裂肺的疼痛又湧上心頭,蕭白玉幾步蹬在石壁上身子騰起,躲過了鱷魚的張口一咬,她身子還未落地就見那巨尾狠狠甩來,皮膚上的倒刺似乎都泛起寒芒,閃的她心中一抖,刀甩手揮出,正中鱷魚尾部。
可這一招卻像是落在虛空中,沒有任何觸碰到實體的感覺,輕飄飄的穿過鱷魚尾部,重重的在地上劃出一道刻痕。但鱷魚的攻勢卻沒有落空,尾部打在她腰間發出一聲悶響,力道之大直將她甩在牆上。
蕭白玉手上用力在牆上一撐,身子再度躍起,騰挪輾轉於鱷魚攻勢之中,眼前這幕似幻非幻,她根本觸不到鱷魚半分,甚至刀鋒砍去都只能徒勞穿過,但鱷魚的每一下卻是實打實的落在她身上,就連鱷魚獨有的腥氣都如此真實。她只能借著石壁在空中騰躍,除了躲避毫無辦法。
如此數十招下來,她察覺出這鱷魚只追著她小腿來咬,不管她身子在何處,鱷魚那雙尖細的瞳孔始終盯著她留有傷疤的小腿。蕭白玉不知自己在這石室里已消耗多少時間,心中愈發急躁起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衝出陣法,確認她掛在心上的人是否平安無事,還是也同她一般落在這種莫名其妙的陣法中。
漸漸這份擔心如同星星之火捲成燎原之勢,蓋過了對鱷魚自小而來的心悸,團團聚在胸口怕是下一刻就會噴薄而出。蕭白玉狠狠咬牙,心一橫身子頓停,不再躲避後鱷魚輕而易舉的尋見她的小腿,四爪急速爬來,巨口一張便是獠牙咬下。
蕭白玉下意識閉眼,等待著如記憶中一般的劇痛襲來,鱷魚血盆大口的腥氣已將她籠罩,甚至能聽見鱷魚喉中呼呼的悶響聲就在耳邊。但心中已不再害怕,只想著它要咬便讓它來,只要能讓自己脫出陣法就好。
一瞬間似是過了好久,不管是腥氣還是悶吼聲在她下定決心的一剎那消失殆盡,石室中已然空蕩,連地上被彎刀砍出的裂痕都一齊消失,安靜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蕭白玉剛想鬆一口氣,抬頭去看時心下又是一沉,石壁依然平整,還是沒有她方才掉落的坑洞。
耳畔微微一動,似是有人從背後慢步走來,蕭白玉回頭一瞧目光正落在秦紅藥臉上,她雙眸亮起,轉念一想就又擔心起來,怎麼連她也落進陣中,便幾步上前扶住她肩頭打量一番,不見絲毫污漬才緩下氣息道:「紅藥……」
她只來得及喚出這兩個字,便看到秦紅藥身後又有一人現出身影,腰間挎著一柄刀,長發被束成一辮垂在背後,藏青色長衫一如記憶中的模樣。蕭白玉忘記了呼吸,連扶在秦紅藥肩頭的手都僵硬起來,只是怔怔的看著那道身影走進,目光遲鈍的從她腰間的刀上移,一寸一寸,最後落在那人臉上。
那人風姿颯爽柳眉星目,縱然歲月在她臉上已留下抹不去的痕跡,卻分明能看出年輕時如何瀟灑飄逸,她雙目柔柔的看著蕭白玉,和藹喚道:「玉兒,師父回來了。」
第54章 何日見許兮(肆)
耳中炸開驚雷,恍若瞬間天地顛倒,萬物頓止,浮生盡歇。蕭白玉眼中只剩師父走近的身影,一步步跨過逾越十年的鴻溝,若非這陡然相見,她還未曾意識到十年竟是比她所經歷過的還要長久,久過人這一輩子的向死而生。
「玉兒,怎地只顧傻站著,過來。」樓嵐張開手臂,笑盈盈的看著自己徒兒,那一身藏青色長衫一如往日。銘刻在心底的聲音再度響起,蕭白玉渾身一顫,想要上前又不敢挪步,只是怔怔的望著師父,十年來反覆想過的記憶如此鮮明,猶似昨日。
十年前在九華山上,她尚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玉兒,不論是白日中練刀過招,亦或是日暮後散步嬉戲,師父都在她身後不遠不近的站著,見她回頭也是這般笑意,招招手喚一聲,玉兒,過來。然後彎下腰替她擦淨額間汗意,或將她奔跑間散亂的衣衫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