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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現在師父能雲淡風輕的說出再被冤枉一次也無甚所謂,但落在耳中還是如坐針氈,字字句句都在提醒著他曾經怎樣傷害過一心只為九華派的師父。興許也是從那一日起,他便再不把秦紅藥當做敵人,畢竟師父在那片暗無天日眾叛親離的漆黑中,自始至終都是她陪在師父身邊。
周城哽了哽喉嚨,還是勉強壓下了心中酸楚,擠出笑道:「是,弟子明白,弟子先行一步,在山下恭候師父。」
蕭白玉沒有急著邁步,清澈的目光落在周城臉上,似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唇邊的笑意隱去,聲音沉了下來:「莫急,這一切到了盟主大會上,都會水落石出,惡有惡報。」
她低低的聲音猶如磐石落地,不移不晃,胸藏驚雷而面如平湖,這般內斂又磅礴的氣勢只壓得周城血脈僨張,鬥志滿滿,他用力的應了一聲,目送著蕭白玉背影消失在練武場後,轉身便向山腳沖了下去。
探子來報時那隊人離山腳還有幾十里的距離,周城帶著十幾名出類拔萃的弟子守在山口,僅僅一盞茶的功夫,便能聽見林蔭小道的另一頭傳來紛亂嘈雜的馬蹄聲,裹挾著大片煙塵狂奔而來,清楚聽見了馬肚下刀劍在鞘中咣啷碰撞的脆響,足見來者不善。
周城同身後弟子都是雙腳微錯,身體崩成了一根弦,殺招一觸即發,只是佩刀依然安穩的掛在腰間,他還記得師父說過的話,若是能談妥便是最好。
但來人顯然不這麼想,離山口還有十幾個馬身的間距,馬背上的人便紛紛騰身而起,個個都抽出了馬腹下的刀劍,剎那間兵刃的寒光閃成一片。領頭人大步踏前環顧一圈,見山門前已有人嚴陣以待,狠狠的吐了口吐沫,呸道:「偌大的九華派只有這幾個毛頭小子敢見咱家嗎!那女魔頭敢做還不敢當了嗎,我早就聽說你們九華派同那女魔頭沆瀣一氣,都是敗類,雜碎!」
周城按捺住怒氣,皺眉喝到:「嘴下留德!你們若是為鑄劍山莊一事而來那便走錯了地方,此事同九華派無關,九華山上也無修羅教之人。」
「哼,誰同你耍這些沒用的嘴皮子,天底下誰不知九華派與修羅教狼狽為奸,蕭白玉那廝同女魔頭都不是什麼好貨色,咱家今日就算是殺上山去血流成河也一定要為我鑄劍山莊的兄弟報仇!」
領頭人手中長劍一揮,腳下用力一踏,小道上登時出現了深陷的凹坑,內功已見不俗,身後眾人各各運功在手,顯然是要硬闖。他怒喝一聲,滿貫內力的長劍直衝周城當頭劈去,道旁長出嫩葉的樹木也抵抗不住強勁的力道彎斜下來,如同佝僂脊背的老人。
然而風勢起的迅猛又靜止的突然,一隊人的兵刃只來得及揮出幾尺,便忽然有一股氣勢排山倒海而來,他們的內勁撞在這股力道上簡直不值一提,不僅半步都無法向前,反而被壓迫的連退幾步,手中的兵器也仿佛突的掛上千斤重的秤砣,一時握不住刀劍,鐺鐺數聲皆都墜落在地。
只有領頭一人還勉強在這狂潮一般的力道中握緊兵器,他內力調動到極致,長劍再一次揮出,誓與之抗衡,卻不料那力道忽然收手,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收勢不住猛地向前踉蹌了幾步,一手撐地雙膝半跪,差點摔了個狗吃屎,狼狽萬分。
蕭白玉本無心傷人,見好就收,可力道一放一收間卻讓別人出了大醜,當真並非本意,但一瞧那人僵硬的爬起來時臉色都已鐵青,她就明了這一輪是再談不下去,定是要明明白白的打一場才能了斷。
興許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連開場放幾輪狠話的套路都免了去,縱使知道自己武功遠遠不如對方,但被駁了面子和兄弟慘死的憤怒還是催使他用盡全力刺出劍招。蕭白玉默嘆一口氣,心中已然覺得這次交手不過是浪費時間,高低如此分明,出不出手都毫無意義。
風聲停了又起,但呼呼的風嘯聲中又夾雜了些許雜音,似是極細小的挪動聲,卻異常迅速,微微的細索聲轉眼間清晰了起來,密密麻麻成群成片,海浪般的自林間竄出,步步逼近,黑雲似的陰影已經從樹叢間冒出頭來。
蕭白玉眉頭一挑,收回了蓄勢待發的掌力,望向面前眾人的目光中都帶上了幾絲憐憫。領頭人一愣,有些倉皇的四處環顧,那密集而迅猛的索索聲讓他沒來由的起了一陣寒意,但當他真正瞧見了那群陰影的面目,才突兀的倒吸了一口冷氣,瞬間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成片的陰影竟是由數不清的蜘蛛鋪成,看上去讓人眼花繚亂的小細腿迅捷的爬動著,眨眼間已涌到腳邊,順著武靴往腿上竄,布靴上肉眼可見的被腐蝕出幾個黑洞,足見毒性之猛烈。一群人登時手忙腳亂的跳將起來,瘋狂拍打著自己的衣服,但不多時便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幾乎被淹沒在這令人毛骨悚人的陰影中。
他們連掉落在地上的刀劍都來不及撿,生怕被咬上一口就要命歸西天,像是背上著火般抱頭鼠竄,丟盔棄甲的攀上馬匹,哆嗦的聲音連「駕」都喊不利落。眼見著受驚的馬兒帶著一路的煙塵落荒而逃,那群陰影反倒是平靜了下來,也不去追人,轉頭又鑽進了草叢中,來得快去得快,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師父,這是?……」周城有些摸不著頭腦,本還當是遭了害蟲,見師父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便也只戰戰兢兢的觀望著大片的毒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