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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白玉轉過頭,一寸寸掃過立在自己身後的九華派弟子,將他們各異的神情盡收眼底,每個人的臉龐都如此熟悉,這是她一手栽培起來的弟子。而她對面站著的是從小到大相伴十八年的師兄,卻一步跨到她對面,一面請了殺手誓要取她性命,一面口口聲聲說著太讓他失望了。
「你們也不信我,是麼。」她音量和口吻都詭異的很柔和,聽起來卻隱約透著一股淒迷的陰沉。
沈垚一小步一小步的湊近她,拉了拉她的衣袖,聲音帶上了哭腔的顫抖:「師父……師父,我相信你,但師父還是把刀拿出來吧,不然他們真的會殺掉你的……有什麼誤會我們慢慢給他們解釋清楚。」
周城和吳均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一句話都不說,垂下頭不敢看她。
蕭白玉先是輕笑,漸漸轉成低低的嗤笑聲,最後哈哈的仰天大笑,那笑聲中帶著說不出的悽厲,被她以內功遠遠送出,一時整個九華山都迴蕩著她的笑聲,好像天下萬物都在側耳傾聽著她全身愴然碎裂的聲音。那笑聲裹著內力刮擦著眾人的耳膜,一時手中握不穩刀劍,年級較輕的弟子手中一松,刀劍哐哐落地,都抱著頭一臉痛苦。
她忽的騰身而起,全身的內力轟然爆發,將眾人都推得猛退幾步,在隔出的空隙間身如魅影般竄出。在眾人此起彼伏「抓住她!」的喊聲中,風馳電掣般向山下奔去。尋見自己拴在森林中的馬匹,她縱身一躍,一掌劈斷了繩索,雙腿用力一夾,已朝著北方絕塵而去。
第62章 願言配德兮(貳)
時日已至隆冬,河水結了薄薄一層冰,隱隱能聽見冰下湍流涌動,北定橋橫跨兩岸,兩隻石獅立在橋頭,橋上空無一人,周遭除了水聲再不聞其它。
忽然冰面微震,一股強大的殺氣已從林間小道逼迫而來,馬蹄聲似奔雷,塵土漫過光禿禿的樹幹,從中有席白影飛掠而至。近了才瞧出那著實已稱不上白衣,衣角裙尾俱被鮮血染紅,那血液在衣上凝固暗淡,已轉成了深黑色。那白衣上斑斑點點,又有幾處似是被刀劍劃破,外衣已是處處髒污破爛,一眼便知定是經歷過數場惡鬥。
蕭白玉臉上也沾上幾滴暗紅色,辨不出是別人的還是她自己的,她分不清這一路上紛至沓來的殺手是受誰指使,陸坦之還是金鐵衣,又或許是其它覬覦閻泣刀的宵小。無人自報姓名,無人給她喘息的空隙,直直攔截在道中,或埋伏在叢林,又或布下各種暗器陷阱,照面就出手,出手便要置她於死地。
一波一波的車輪戰已過了三日,她從九華山腳一路殺到了北定橋,她馬後俱是屍遍滿地,鮮血橫流,那些殺手沒想過活著回去,也沒想過留她一條性命,動手就是同歸於盡的兇猛打法,傷敵八百自損一千。蕭白玉也從一開始的滿心悲涼走到了現在見血不眨眼的地步,縱使內力在接踵而至的殺手包圍中一點一滴被榨乾,體內真氣都難以為繼,她心中也只剩一個信念,就是活下去,活著尋到北漠,活著站在那人面前,親口問她「這件事是假的對不對?」
只要過了這北定橋便到了北方塞外,蕭白玉半點不敢放鬆,牽著韁繩由駿馬狂奔,忽然眼前掀起一道黃沙,一條帶著尖刺的絆馬索橫空掠起,閃著寒光的銳刺離馬頭只有幾寸之遙。蕭白玉精神崩的死緊,眼前剛一閃過砂礫她便翻身躲在馬腹下,駿馬剎不住力道狠狠的撞在絆馬索上,跌出幾丈之遠,馬脖上血流如注,側臥在地上慘烈的長嘶一聲再無法動彈。
蕭白玉自馬腹下竄出時已摸到了閻泣刀,她身子尚且在空中,北定橋下的薄冰猝然破裂,六個黑影騰身而起,身法乾淨利落,從水中躍起帶起鋪天蓋地的水幕。此六人俱雙手持鉤,左鉤挾持勁風,向她當胸刺去,右鉤飛射而出,虛虛抓了個末尾,使將開來,已然變成了暗器手法的飛鉤,向她下盤橫掃而去。
蕭白玉躍在空中一掌向金鉤一側拍去,金鉤受掌風所激,鉤尖更深的向內彎去,幾乎捲成了一塊金石。她再度運功催動閻泣刀,刀面黑芒已經黯淡了許多,紋路都模糊不清看不出本來面目,她揮刀的右手因為疲憊不堪而酸麻,她略略一抬,刀尖與腳下的飛鉤相撞,飛鉤砰然彈開,鉤身從中彎曲,只被刀尖這麼輕輕一點,四五把金鉤已毀的不成模樣。
但那六人並未收手,金鉤又是迎面而來,蕭白玉立在橋上刀光連動,那金鉤被刀鋒一逼從她腦後繞了個彎,竟向自己主人射了回去。金鉤嵌進皮肉時血光四濺,那人哼都不哼就倒了下去,身子斜斜從橋頭墜下,撲通一聲砸碎河面的薄冰沉了下去。領頭人模樣的男子見狀一揮手,其餘四人都悄悄退了下去,男子丟下手中損壞的兵刃,飛身至橋頭雙掌連拍,只聽咚咚悶響,他大喝一聲,一手已抓著石獅子的頭扛起了整座石像。
男子雙眸炯炯,神光湛然,肩抗一座石獅依然凝神靜氣,一看之下竟似參透內功精髓的一代宗師。蕭白玉心知此人功力深厚絕不可小覷,見他忽然將石獅擲出,巨石撲來之力勢不能硬擋,石獅總有千斤之重,這般一擲石獅四爪一路摩擦過橋面,啃破地面捲起碎石,他雙掌連續拍在獅身上,內力鼓動時帶著橋下河水也波濤翻湧起來。
蕭白玉身影如電,手中長刀送出,在石獅上輕輕一點便雙腳騰空飛起,但這一點卻聲如鳴鐘,石屑紛飛,一縷極為陰寒的內力順著刀刃傳到掌心,瞬間浸透了她手少商筋脈。她身形一滯,那陰寒之氣如同掙不開的繩索竄到身上,騰躍之勢已盡,雙腿極沉,似是繩索另一頭被男子抓住,將她身子重重往下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