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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白玉眸中終於有了些溫度,略微笑道:「有勞凌幫主至此,我已是萬分過意不去,只待此間事了,再好好向凌幫主道謝。」
凌崇雙眼一瞪,擺手道:「這是什麼話!早說蕭掌門是我們幫的座上之賓,這等跑腿小事,說來有何可謝。」
蕭白玉有些啞然,許久以來,除了身邊這些親近之人,還是頭一次接受到如此明了直接的熱情好意,初初寫信聯絡傲海幫也只是嘗試之舉,卻不想對方一口答應下來,如此盡心盡力。再多說謝字反倒是無益,她略一招手,弟子立刻搬來了另一把座椅,凌崇毫不推辭,解下武器落了座。
金鐵衣本當她搬了什麼了不起的救兵來,豈料無一人叫得出這人名號,看他身法雖好,卻也遠遠不是登峰造極之輩。欲要看這兩人還有什麼後招,誰知兩人明晃晃的忽視了整場眾人,你一眼我一語的宛如在自家庭院散步。金鐵衣不耐煩的冷哼一聲道:「我們堂堂武林盟主大會,豈是無名小輩能隨意踏足的,來人……」
「咳,金盟主且慢,」金鐵衣一聽這聲音立刻收住了話頭,他側頭去看,身後的高帽束衣之人上前一步,上了年紀卻又白的過分的臉曝露在陽光下,陳玄公刻意低沉了他原本尖細的嗓音,悠悠道:「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傲海幫幫主,怎可怠慢。」
凌崇聽聞有人叫出他名號,懶散的看去一眼,乍一眼只覺那人不陰不陽,怪裡怪氣,全然不合他心意,嘖嘖兩聲不再理會。其餘武林眾人也不識得此人,但見金鐵衣一聲不出,便也都靜觀其變,眼神來回飄忽,揣測著場上局勢。
陳玄公被人明晃晃的忽略掉,臉色倒也不變,或許是因為慘白的過分便也看不出什麼變化,他沉聲道:「凌幫主力戰沿海盜賊十餘年,戰功赫赫,傲海一幫坐擁火炮數十門,其餘火器兵器更是數不勝數,我家主上都親自去傲海幫拜訪過凌幫主,只是那次不巧,趕上凌幫主出海,未曾會面,今日……」
「得了得了,別搞這些文鄒鄒虛頭巴腦的,聽的耳朵疼,你家主上什麼人物?直說便是。」凌崇掏了掏耳朵,滿臉不耐。
陳玄公沉默了一瞬,遭到如此無禮的對待,也不見惱怒,漆黑的尖細瞳仁直直的盯著凌崇,像是習慣般的的撫弄了一下小指的指甲。如此微小的動作也落在了蕭白玉的眼中,又一聯想昨夜他展露的武功與說辭,一個隱約的念頭自心底浮出,她念頭一轉出言試探道:「什麼身份還要如此遮遮掩掩,你是不敢說,還是不能說?」
陳玄公尚且還不為所動,依舊沉默,但金鐵衣很明顯的皺了下眉,雖只短短一瞬,還是被蕭白玉看了個正著,足以看出他突然的緊張,若說初時還有些驚詫和懷疑,但現在她可以肯定她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看來金鐵衣這次準備做的果然面面俱到,不必多想,此時山下的路肯定也被完全封死,他是萬事俱備,只等這一眾武林眾人踏上黃山,就地來個瓮中捉鱉,一個人都逃不出去。蕭白玉環顧四周,見周遭眾人要麼面目茫然,糊糊塗塗;要麼神情戲謔,抱著看戲的心思;還有神情不耐之人,不時抬頭看看天色,似是等不及要上場比拼。
蕭白玉只想冷笑幾聲,但轉瞬又覺得百無聊賴,所謂武林,所謂大義,對她來說都放佛是千年前的事,她現在除了安穩的與秦紅藥守在一起,別無他求。若不是因為她身為九華派掌門,身上還背著必須洗清的不白之冤,不能讓師父留下的名望毀在她手裡,她早就拔腿就走。
念及至此,她忽地站起身,語氣急促的有些無禮:「凌幫主,我要你帶來的人,可到了?」
凌崇下意識的和她一起站了起來,差點絆了自己個趔趄,他有幾分羞赧的摸了摸後腦勺道:「我怕遲了,便趕了幾步,底下的人還在後面,不過應該馬上到了。」
蕭白玉卻是半分都不願再等了,她深吸了口氣,勉強平復下因思念而躁動的心情,再開口又是沉靜如水:「金鐵衣,我與你的帳太多,這第一件,便是那日屠殺刀劍門滿門一事,你硬栽在我身上,自以為毀屍滅跡便絕無後患,你絕不曾料到,有人親眼目睹了你的行兇!」
蕭白玉微一側身,楚畫從她身後站起,摘下斗笠和面紗的手強壓著顫抖,只是那雙露出的雙眸再也遮擋不住滿腔的怒火。她面容初一展現,立刻人群中有人驚訝的咦了一聲,激動道:「你……你不是刀劍門楚副門主的千金麼,那日去刀劍門弔唁時未曾見到你,楚副門主的幾個兄弟還到處張貼布告尋你,我們還當……」
「還當我也死了是麼。」楚畫朝說話那人望了一眼,是之前父親引見過的前輩,但她現在的確露不出一個象徵性的微笑,只能死盯著金鐵衣,一字一頓道:「我的確該死,親眼目睹你殘殺我的同門師兄弟,我的父親,我的叔伯,而我只能在一旁死捂著嘴不能出聲,遭受過這樣的屈辱,我想誰也沒有勇氣再活下去。但是哪怕我的命不值分毫,但就那樣死了,同螻蟻有何區別,我若不能為我的親朋手足指認殺害他們的真兇,又有何面目和他們相見。金鐵衣,在諸位英雄好漢的面前,我以刀劍門百年聲譽起誓,屠殺刀劍門的人根本不是蕭掌門,而是你這個衣冠禽獸的武林盟主,你還要拼死抵賴不成!」
她字字泣血的一句一句如驚雷炸裂,或許是她的淚早就在日復一日的等待隱忍中流干,她一滴淚也未落,但在她清秀的面容上浮現出的猙獰,孤注一擲的狠厲,再怎樣鐵石心腸之人都忍不住動容,早有人聽到一半便不忍的轉頭,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