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頁
秦紅藥依然同她共處一室,見她傷勢略有些好轉,端來的餐飯便不僅只有米粥,偶爾添一兩份葷腥,不過知曉她喜歡吃素,大多數時候都會將綠葉蔬菜做的很好看,滿滿當當的擺了一盤乘上桌。但凡需要離開房間,都會先點了她穴道,待回來再替她解開,步步都小心謹慎。
小小的偏房中寂靜如斯,就連兩人的呼吸聲都輕不可聞,秦紅藥掐著時間點給她端飯倒水換藥,她若是接了便回身坐到桌邊再不多言,若是不接,照舊點了穴硬讓她接著。蕭白玉一言不發,目光也從未挪動過,除非被點了睡穴,否則便僵坐在床頭一整日,什麼都不在眼中。
不久後,最後一張地圖也被修羅教的人護送而來,只不過後面還跟著一架轎子,一位老態龍鐘的老太太掀開轎簾,掙扎了幾次都沒坐起身,旁邊守著的修羅弟子無奈,只得伸手去攙扶,老太太被人扶著顫顫巍巍的下了馬車。身後有人推來了四輪車,她極為緩慢的坐在車上,舒服的輕嘆一聲,由著那人將她推上前。
明明她才是受制於人,卻像是把修羅教的眾人都當成了她的隨從,秦紅藥立在藥廬前有些不耐煩,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迎接什麼皇親國戚。一側的頭目上前附耳低聲道:「護法,這老太婆不會武功,但掌御兩隻凶獸,一曰窮奇一曰九嬰,我教埋伏在幽蘭谷澗的百名精銳盡或死或傷。最後還是教主出手才勉強制服兩頭凶獸,只是我等問不出地圖所在,才將她運送而來,護法千萬當心。」
秦紅藥挑眉看向坐在輪椅上慢慢接近的老人,她一頭銀絲滿臉皺紋雙眼微合,神態悠閒放鬆,似是還不知自己落入了何種處境,若不是親耳聽了,任誰也不會相信這連行動都不便垂垂老矣的人不可小覷。
老太太被推到她面前,慢騰騰的抬眼看她,見她豐唇丹眼,左眼下一顆淚痣似笑非笑,儼然一副亂世禍水的模樣,又看她雙眉斜飛入鬢天庭飽滿,似有鴻鵠之志。但仔細瞧去眉間愁容不展,如同龍困淺灘魚游淺水之境,心下有了數,昏花的雙眼又漸漸合上。
秦紅藥揮手讓眾人退下,自己接過了輪椅把手,推著她進了藥廬,鐵軲轆輪動時有乾澀的摩擦聲,聲音一路滾進了偏房。她出手解了蕭白玉的穴道,背對著她們坐在桌旁,一副置身事外並不打算參與她們對話的態度。
蕭白玉的目光終於有了轉動,她望著老人的面容,雖變化頗大依然能看出幾分手記上畫像的模樣,她動了動唇,聲音有著許久未開嗓的粗糲沙啞,似是有糙石磨過喉頭:「孟前輩。」
這個稱呼讓孟湘怔了一下,多年間從未有人知曉她的姓名,她定睛看著面前的白衣女子,聽她吐納方式明顯是經年修煉九華派純陽內功之人,卻不見她身上有內息浮動,想必也是和她一樣虎落平陽,語氣柔和下來:「是玉兒麼,你師父經常同我提起你。」
聽聞師父二字,蕭白玉眼中立刻有了波光閃動,那倏然亮起的火星一閃而逝,轉瞬又是灰茫茫的煙燼落下,梗澀到再難開口。師父定不會料到她看重的這個得意高徒,有一日會將她拼死守護的閻泣刀送於賊人手中,兩位前輩雖不是因她而死,卻也是為了閻泣刀奮戰到生命最後一刻,只有她還苟活於世,甚至日日面對著那個欺她瞞她欲要奪刀的女子。
孟湘見她神情也猜到幾分,自從在幽蘭谷澗被人圍堵追殺時她就料到這個局面,只是沒想到修羅教如此不擇手段,即使數十人葬身於獸口還是前仆後繼不斷湧上。本來兩大凶獸護身再來千人也必不可破,只是明白閻泣刀的秘密已經藏不住了,索性被人擒住,她倒想看看這些人何德何能可以掌控閻泣刀。
眼見著嵐妹當年親口囑託於她的徒弟也被人擒拿在手,孟湘瞥了眼秦紅藥的背影,緩緩開口道:「我明白了,我可以給你地圖,但我和玉兒要同你一起去。」
「孟前輩!」蕭白玉急切的喊了一聲,卻見她那雙布滿褶皺的雙眼忽然露出矍鑠的精光,直直的看向自己,那目光沉重似是包含重重情緒,餘下的話俱被她一眼堵在口中。心中默想道,即使她們同秦紅藥一起上路,孟前輩不會武功,自己又被封了內力,莫非還有什麼機會從她手中奪刀麼。
蕭白玉不知她只是為了保全二人暫時出的權宜之計,還是當真有什麼其他辦法,但見她目光不同尋常,也不再出聲阻止。她眼中精光如剎那花火,待秦紅藥轉身時已經消失殆盡,只合著眼靠在輪椅上閉目養神。
秦紅藥倒是勾了勾嘴角,除了在蕭白玉面前,她對上任何人都是掌控所有的一教護法,笑得越美心就越毒:「不勞你開口我也會帶上你,到了那處有什麼危險還要你幫我擋著才是。」
她目光掠過孟湘,見她神情不變,遲疑了一下才停到蕭白玉脖頸上,傷口被照料的很好,雖然被封了內力傷處恢復的略慢,但現在已不用再擔心會崩裂。秦紅藥狀似無意的掃過她的臉龐,果然沒有對上她的目光,見她面上終於浮出些漣漪,即使明知不是喜悅的情緒,卻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許久未聽到她開口,現下再聽她的聲音,雖只是短短三字,也恍如隔世。秦紅藥極快的收回自己目光,淡淡的下了命令:「地圖拿出來罷。」
孟湘動作遲緩,只是輕輕一翻手,熟悉的羊皮紙便呈現在她乾瘦粗糙的掌心,修羅教的人盤問搜尋了兩天都沒發現她身上還有何處可藏,果真若不是她自願,怕是再不會有人發現這張地圖。秦紅藥自懷中掏出手帕覆在地圖上,凝神回憶起之前看過的地圖,手指點在紋路的終點處,挪開手帕一看,竟是指在黃巢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