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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說的對!男子漢大丈夫,哪有平白……平白無故去送死的,下輩子我們兄弟當將軍,也讓你們,你們嘗嘗送死的滋味,哈哈哈哈……」
幾人咳嗽連連,被踹傷的肺腑一股股湧出血來,卻還是哈哈大笑,許是逞一時之勇,也許是當真覺得輕鬆快活,再也不必挨餓受苦,再也不必滿身欲血,幾欲絕望。
許榮鞭子一頓,一張臉擰了又擰,怒氣緩緩落下去,浮上的只有蒼白苦痛,他翻身下馬,一步步走到扭曲在地的幾人面前,微微俯下身子道:「不錯,你們的確是去送死,但我們作將領的也沒有半點對不起你們的地方。金帝詭計多端,想出軍威戰來挫我軍銳氣,常將軍一人應了五場軍威戰,現下身負重傷昏迷不醒,三月前鄴城尚有三名中郎將,五名校尉,如今只剩我一人主持大局,興許再過幾日我也沒了……你們以為這幾個月鄴城是怎麼守下來的,你們以為是誰一次次擋下了金兵鐵騎,才保下了你們駐守在鄴城的五千條性命……」
許榮緩緩拔出劍來,喑啞道:「你們逃了,我帶著其他的兄弟們打退了三百金兵,除了我只活了兩人,你們要怨便怨我一人,只是軍威戰不可不應,鄴城不可不守啊!」
他下手補了五劍,讓那幾人走的痛快些,默站了半刻,回頭道:「拖下去,莫要髒了人家村落。」
手下去抬屍首時,一個素色的錢袋自那人手中滑落,許榮低頭瞧見了,知這一定又是他們從別出搶來的,便拾起來走到農家夫婦前,低眉道:「這是從你們手中搶來的罷,我替他們向你們二位道歉,常將軍早已下令,不能再拿百姓的一金一銀,還望你們不要誤會常將軍。」
婦人搖了搖頭,怯生生道:「不,這個錢袋是那位女俠的,方才也是她出手相救。」
許榮一愣,轉過頭來,他其實早已注意到那身出塵不凡的身影,只是方才心急追趕逃兵,又光是以眼角掃去便覺氣度凜然,是以還未以正眼看過。此時一眼望去,果覺儀態威嚴,定非凡俗,他走進了幾步,越看越覺得眼熟,忽然間腳下定住,想起了那日同常將軍奔赴黃山,聽聞名號後驚鴻一瞥過的身影,眼睛猛地一亮,立時便跪下高喚道:「校尉許榮見過長公主!恕卑職一時眼拙,怠慢了長公主。」
蕭白玉皺了皺眉,沒想到在這裡被認了出來,方才瞧他面龐十分陌生,還當並無大礙。其實她早有機會脫身走人,只是聽到金帝二字,雙腿便似被綁住了一般,後又聽聞常將軍傷重昏迷,鄴城情況危急,本來只是在腦海中肖想的畫面逐漸清晰起來,逐漸變成了真實,她的紅藥當真是費盡心思來攻打她所站的這片土地。
這個認知明晃晃的擺在眼前,卻依舊對她起不了怨恨,半點都沒有。蕭白玉苦笑一下,自己當真是瘋魔了,枉費她三十年來克己復禮,戰戰兢兢的遵守著仁義道德,不想為了一個女子被打的支離破碎。
然而這樣的她,如何受得起許校尉的跪拜,方才他的話還猶然在耳,蕭白玉有些自慚形穢,便俯身來扶他。不料許榮雙膝跪地連連後退,直呼不可,便連他身後的將士也都齊齊跪下,她手一頓,無奈的直起身道:「都起來罷。」
許榮卻不起身,方才還一字一句斬釘截鐵的漢子此時卻有些微微的恍惚,他抬頭看了蕭白玉一眼,又一眼,長長的出了口氣,臉上透出絲紅潮,激動道:「常將軍說的不錯,他一直囑咐我們,萬不可放棄,長公主武功獨步天下,只要您一來,再不必畏懼什麼金兵銀兵,我們終於把您等來了。」
蕭白玉一怔,只覺一股火辣辣的氣從丹田湧上,像是在胸口打翻一盆火炭,心頭火燒火燎的難受和羞愧。不論是她還是九華派的眾人,沒有一個人給過常將軍承諾,常將軍便連凌崇在路上的消息都不得而知,他分明清楚沒有一個人會來幫他,朝廷不會,自己不會,然而他卻再三撫慰駐守在鄴城的將領,給予他們觸手可及又虛無縹緲的希望,只為了堅守鄴城。
他卻並非是為了自己而堅守,朝廷背棄了他,他只是為了鄴城身後的百姓而苦苦支撐,若當真被戰火燒過,中原現下這些百姓的日子應是會再苦上百倍。她想起九華山方圓百里的人們死裡逃生後疲憊不堪的笑意,想起這一路來遇見的道道鮮血累累白骨,想起那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百姓絕望而灰落的面龐,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自古艱難唯一死,慷慨就義者,怕是整個中原只有常將軍一人。
蕭白玉微低著頭,似是只會說這一句話:「你們先起來。」
許榮站起身,飽含精光的雙眼久久凝視著她,似是在走投無路時突然瞧見柳暗花明一般的望著她,半晌後才想起此舉不合禮儀,又堪堪垂下眼去。他搓了搓手指,面上浮起真心的笑來,那笑在血污和灰塵的掩蓋下,依舊萬分明亮。
蕭白玉卻不能去看他的笑,她甚至不能去回應他殷切的期盼,不能給予他任何一個保證。她知曉自己應立即離去,莫要讓他更久的空歡喜下去,只是那一道道欣喜萬分的目光似是掙不斷的網,一層層將她裹緊,讓她一步都無法動彈。
那邊的一家三口還在原地愣愣的站著,村莊漸漸熱鬧了起來,眾人在門縫裡窺視了好久,有膽大的推門而出,遠遠的望著他們口中的長公主。百姓雖不太懂這稱謂意味著什麼,卻都隱隱聽出了個意思,這個看起來遺世而獨立的女子,卻威力無倫,足能將他們從這煉獄中解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