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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流霜猛地攥緊了手指,心狠狠往下一沉,本以為黑霧冢就是最後的難關,能不能平安把秦紅藥救出來就看這一戰。懷著惴惴不安但視死如歸的念頭踏進毒霧瀰漫的墓地,卻在大獲全勝心神鬆懈時被告知,她們連僥倖的機會都沒有,因為那人根本不在此處,甚至都未存活於這世上。
姜潭月手背被堂姐捏的生疼,來不及想著掙脫開來,慌亂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蕭白玉的背影上,飄逸的白衫上沾了滴滴血跡,也濺上了在蠱屍群中騰挪輾轉時的泥塵髒水,有些皺巴巴的白色布料拖沓的掛在她身上。只是短短几日,原本合身的衣物便空落出許多,在沉重的霧氣中悠悠的懸晃著,幾乎都看不出被衣物包裹住的消瘦輪廓。
姜潭月瞧不見蕭白玉的神情,只看見被她捏在手中的男子面色忽然猙獰,額上的青筋突兀的爆了出來,都沒有看見她如何動作,男子的脖頸就被折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骨骼咯啪斷裂的聲音格外清脆。她提著已然斷氣的男子半晌不動,只有一陣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傳來,男子的頭顱軟弱無力的在空中蕩來蕩去,支撐頭顱的脖子似是只剩一張皮。
怕是脖上的骨骼都被玉姐姐捏成了粉末罷,姜潭月試想了一下那手指究竟用了多大力,全身忽的打了個寒顫,立刻便想走近她。姜流霜卻拽緊了她,對上堂妹急切又不解的目光時,只是沉默的搖了搖頭。
猝不及防的聽聞噩耗,的確有了短暫的失神惶惑,但畢竟在北漠活了八年,什麼出生入死鮮血淋漓的場面沒見過,姜流霜是如何也不會相信,那個如同禍水般的女子,會這樣悄無聲息的把性命交給別人,絕對不會。
只是秦紅藥現在下落不明,再多的確信都摻雜了懷疑,她即使想說些寬慰的話,哪怕是一句「她一定還活著」都因為重重變數而底氣不足,這樣的話又如何能讓站在骯髒屍水中的蕭白玉聽去。即使昧著良心說出口,聽在她耳中也無非是煉獄一般的折磨。
謫仙一般的女子已墮入澆油的烈火中,誰又能忍心再去給沾滿鮮血的她一刀,姜流霜本能的抬頭想看看天色,奈何濃密的瘴氣遮擋視線,只能估摸的猜測一下時辰,以儘量不驚嚇到她的平穩語氣開口:「快兩個時辰了,先出去吧。」
只是那算不得雪白的背影依然紋絲不動,一點顫抖也沒有,自然也沒有半分哽咽或啜泣,儘管從未見過她掉淚,即使在北漠時功力盡失的時候,在最難最苦,哪怕連走一步路都要氣喘吁吁的殘破卑微之時,最嚴重的也不過是微微紅了眼眶。但姜流霜卻私心想讓她痛哭一場,這種時候當真發泄出來反倒讓人放心。
蕭白玉半抬在空中的手臂一直沒有放下,她手中提著男子斷氣許久的屍首,按理來說氣絕後的身體異常沉重,她卻像是捏著一根羽毛,看似沒有用上半分力氣。但姜流霜又分明知道那骨節分明的手指上到底壓抑了多少沉重的,絕望的,憤恨的殺意,她親眼看著男子骨骼盡斷的脖上被掐破,圓潤的指尖輕而易舉的洞穿了層層經脈血肉,一個人在她手中像是一張一捅就破的宣紙。
姜流霜隱晦的嘆了口氣,此時不能連她也失了希望,然而黑霧冢是她們與秦紅藥之間牽著的最後繩索,若是這一根繩索也在這裡斷開,究竟去何處才能再尋到線索,亦或只能毫無作為的,在原地苦苦等待。
現下是一定得離開黑霧冢了,先前服下的解毒丸最多能支撐兩個時辰,蕭白玉先前又同蠱屍打鬥動了真氣,其實早已吸進了不少毒霧,她又比不得自己,再留下去怕是要毒氣攻心了。姜流霜正準備再開口,忽見蕭白玉手一松,被她折磨的不成人樣的男子啪的一聲砸進薄薄一層的屍水中,緊接著眼前一白,風聲清晰的鼓動起來。
姜流霜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自身邊掠過的身影,入眼的儘是她冰冷堅硬的側臉,墨綠色的薄霧與昏沉的瘴氣籠在她面上,將她如玉石般蒼白的面色染成青黑,被拉住的瞬間她依舊沒有放下力道,拉扯著姜流霜跌跌撞撞的向前沖了幾步,才終於停下,緩緩轉頭看她。
暗無天日又蘊含著乍起光芒的眼眸,卻看得姜流霜深深皺起了眉,驟然而起的危機感像是看到漆黑夜幕中的深海。深不見底的海洋邊緣有一抹亮的刺眼的白芒,正要探出身子仔細去看,卻驀然發現那是潛藏在深海中的冰山一角,根本來不及躲避,便狠狠的撞在了黑色海水下的尖銳冰峰。
就是這樣一雙讓人冷汗涔涔的眼眸,讓幾乎是泡在毒物中活大的姜流霜都卡了殼,但任何的遲疑都能讓蕭白玉毫不猶豫的甩身就走,幸而姜潭月在一旁顫聲開口道:「玉姐姐,你要去哪?」
「烈焰堂。」短促的三個字落地有聲,蕭白玉眼中的光芒更加明亮,似是將死之人抓住的最後一根浮木,是能為這最後一點希望,或者說奢望,拼盡全身力氣般的燃燒的光芒。但這絕處逢生的光亮落在兩人眼中自然不是什麼好兆頭,已經能看到她眉間一縷黑氣攢動,明顯是毒霧進了體。
姜流霜抓的她更緊了,只怕一鬆手她便會倏地燃燒成灰燼,她需要服下解藥然後好好休息,瘴氣中毒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但她顯然沒有這個打算,更別提能讓她聽進去勸告。
「去烈焰堂……做什麼?那裡聽說已經……」姜潭月後半句話沒來得及說完,便見堂姐一個踉蹌,幾乎要被蕭白玉甩開的力道推到在地,急忙伸手去扶,攬著她的腰身接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