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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火灼燒的並非是她對蕭白玉的愛,這點從未需要被懷疑,她只是不確定,比起家國大義,血濃於水的親情,愛情這兩個字在她心中究竟占了多少分量。其實秦紅藥本沒有抱多大期望,畢竟她自己也是為了哥哥的一條命,一句話,心甘情願的坐上這個位置,乾脆利落的離開了黃山,離開了她,又如何要求她去義無反顧?
但不求義無反顧,也默念句兩不相干,卻不想當真看到蕭白玉出現在鄴城上,自城牆上飛掠而下,站在她的對面,為了那群苦苦掙扎的螻蟻應了君威戰,與她兵戎相向。怒剎那間便同著妒燃成不可阻擋的烈火,這熊熊燃燒的火也擋下一句話,一句她永遠不會問出來,卻是在齒間咬碎千萬遍的質問。
難道我們相濡以沫,同生共死的春夏秋冬,還比不過一張封存二十年的皇榜?
但這話她是沒什麼資格去問的,於是便默認了,既然蕭白玉決定要當她的敵人,那對待敵人的態度也毫不留情的展示給她看了,哪怕是下手的那一刻就悔的牙關都要咬碎了。蕭白玉被她捏斷腕骨那剎那的眼神從未在她腦海中消失過,那眼中有她從未見過的乞求,又飽含柔情,像是條被馴服的孤狼,忽然挨了頓鞭子時眼裡的東西。
其實有的話蕭白玉不知怎麼去說,因為怎麼說都是大逆不道,但秦紅藥心裡卻是極清楚的,白玉不過就是心腸軟了些,善良了些,見不得無辜的人受苦,想來常將軍自黃山一別後定是數次請她出山,如何言辭懇切一番,白玉便不忍心了,但又萬萬捨不得當真與自己動手,只好哀切的求著留在自己身邊,這樣無論哪邊有難,她都能有個幫襯。
這委實算不得她的過錯,只是秦紅藥的身份和處境,已不允許她再因為旁的感情拉拉扯扯,瞻前顧後,畏手畏腳,否則她如何對的起哥哥,對得起那條拼死保全她和她的性命。
她為難,白玉也為難,那便各放對方一條生路罷。她存心讓蕭白玉有機會走,越遠越好,離開這片殺伐大地,安安穩穩的活在九華山上,這樣日後總是有機會重逢的,平和的,不帶一絲苦痛掙扎的重逢。
於是她不曾封住蕭白玉的穴道或武功,任她吊在那裡,只要她輕輕一掙,逃脫只是易如反掌。
可是……秦紅藥低頭看了看懷中的人,方才離的那麼遠,都能嗅到風中一股一股湧來的血腥味,更不消說現在擁她入懷,不必掀開她的黑衣去看也知是個什麼慘烈的光景。
哪怕這樣也要被救下後再折返回來,不顧一切的想留下來,秦紅藥都明白,既是為了保全鄴城,保全鄴城身後的千萬百姓,也是為了自己,為了秦紅藥這一個人。只是世間永遠兩難全,她做不出選擇,便全都推給自己來選,真是……令人心疼的自私。
秦紅藥站的筆直,雙手張開後寬袍大袖將懷裡的人擋了個嚴實,隔絕了周遭各異的目光。她一隻手順著蕭白玉的臂彎往下滑,指尖輕輕的碰了碰她的手腕,不燙不冰,像一塊死物,想來是氣血多日淤積,再不接上怕是再不能動彈利索了。
秦紅藥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她也只能等三日了,若是三日後鄴城依然毫無動靜,那今夜當真要不留餘地的夜襲攻城,不論折損多少人馬,都要將鄴城屠個徹底。再從兵荒馬亂中不勝聲色的將蕭白玉送走,遠遠的送回九華山。
蕭白玉感覺不到她的動作,畢竟渾身都在痛,也分不清到底是哪處猛烈些,只感覺她胸口明顯的起伏了一下,唇瓣便模糊的碰出幾個字:「怎麼又嘆氣了……?」
這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一聲嘆息都要追尋個究竟。秦紅藥心軟了幾分,先不強迫她選出個一二,攬著她的手緊了緊,嗓音低沉醇厚:「我給你接骨,你忍一下。」
說來奇怪,許是動不動就會扯到斷骨,鑽心的劇痛都習慣了,是以接骨那瞬間的動作只是讓她眉頭皺了皺,連哼都沒哼一聲。反倒是秦紅藥隔著衣服摸到她手腕肌膚的一道道裂口,縱然有了心理準備,被壓抑已久故意視而不見的痛楚還是輕易的翻湧了上來,扯著她的心四分五裂。
秦紅藥明知看了難受,卻依然想看清她的傷勢,可金貴的護甲套剛挑開她的袖口,還沒來得及瞥去一眼,蕭白玉就側頭一口咬在她肩上,看起來像是用了力,垂在臉側的幾根散發都在微微顫動著。
秦紅藥以為弄痛她了,手虛虛的按在她袖口,啞聲問她:「怎麼了?」
蕭白玉半晌沒動,也沒再用力去咬她,好一會兒才用唇吻了吻她的肩膀,隔著衣服拂去不存在的咬痕。秦紅藥肩上本就沒什麼感覺,那一口與其說是咬,不如說她只是用唇瓣抿住了一小塊肌膚,這樣虛弱又溫情,讓人更無法狠下心再去逼她什麼。
蕭白玉的手腕勉強挪動了一下,試圖逃開托在她腕下的手指,秦紅藥不用力,但也隨著她動作,不讓她手腕再空落落的垂著。見她還要再動,秦紅藥輕輕握住了她,沉聲到:「莫要亂動,我帶你回帳里上藥。」
她要帶她走,這分明是蕭白玉最想聽的話,可她手腕微微一抖,又像是抗拒什麼似的一言不發,只更緊的貼在秦紅藥身上,呼吸時快時慢。秦紅藥也不逼她,揣測著她的心意問道:「還是你想回鄴……」
「是你給我上藥麼?」蕭白玉截住了她的話,卻又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秦紅藥甚至愣了一下才反問道:「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