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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這個躺著的女人。

    她怎麼還沒有死,她怎麼可以要死。

    唯一清醒的那陣,這個與溫柔處於對立兩極的女人只是紅著眼望男孩,殺了我,賤貨。

    走出醫院,男孩總要抽掉半包煙,將自尊連同著那些零星猩紅的火星狠狠踩進泥土裡。

    女人成了躺著的活死人,而他成為行走的活死人,在燈紅酒綠牛鬼蛇神中販賣自我,交換供女人呼吸的氧氣。

    只有在此刻,他們才像臍帶聯結的母子,在這個世界狼狽骯髒地苟延殘喘。

    如果女人沒有騙男孩,那麼今年他二十歲,可她的瞎話太多了,他不知道病床上的她究竟是三十八,四十多,又或者五十歲。

    男孩從小便被這個自稱花姐的女人告知母親早死了,她就是個被男人坑害的愚蠢賤貨,我養著你這個拖油瓶,有點良心的就給我送老,給我買毒。

    x街的女人都這樣瘋癲,不只是花姐,她們高興的時候就扮演溫柔母親讓男孩陪玩過家家,怨懟時會對他又打又罵,這些女人每天都畫著艷麗劣質的濃妝哭泣又狂笑,在一個又一個男人的身下痛苦愉悅地呻/吟,分裂的像首爾這座城市。

    每次拿到酬金,男孩總要掠過繁雜熱鬧的富人區回到隱蔽於黑暗的x街,也被稱為虱子街。  

    首爾這座用不滅霓虹燈下鋪展開華麗的城市,有一群見不得光的臭蟲,他們是吸人血帶傳染病的虱子,集結在一起將土地污染成垃圾廠。

    而這裡,卻是男孩自小長大,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男孩蜷縮在破舊的床榻上,像是躲避回母親的子宮,故意偷工減料堆立的牆壁被夾雜叫罵暴力慾念、幾乎所有一切喜怒沉痛的聲音鑿的越來越薄。

    「多少錢啊,妹妹?100萬怎麼樣?」來虱子街的人幾乎都是專吃臭蟲的蛇,貪婪,吝嗇。

    「不是,我來找人。」微弱柔和的女聲像是無意間落入虱子街的一張白紙,興許只是反炒身價的手段。

    「找哥哥嗎?嘿嘿,來,妹妹跟我走,我帶你找哥哥~~」這種動物的話術就像他們口中吐出的蛇信子,一股惡寒感。

    「對不起,我真的來找人。」男孩聽見那白紙似的聲音在顫抖,仿佛他身邊即將被鑿透的牆。

    「別裝了,200萬就說做不做吧。」

    瀰漫著淤青積血般的紫紅燈光下,一個臃腫醜陋的中年男人正拉扯一個學生。那個女孩身穿灰白西裝校服套裙,背著厚重的書包,金色拉鏈上還掛著個小熊玩偶,她像從玻璃櫥窗里走出來沒有沾染過灰塵的娃娃,比宣傳首爾幸福GG片裡的主角還要漂亮,此刻顫抖的仿若遭逢暴雨被遺棄的幼貓。  

    「是我找的她,」男孩慢悠悠走過去,輕挑地攬過女孩的肩,感到她細薄的仿佛一捏就會碎,「講點規矩吧。」

    「多少錢?」那男人仍然不肯放手,眼神狠辣辣地掃過兩人。

    男孩俯瞰矮他一截的男人,他的眼皮很薄,看著就涼薄冷血:「你出不起的價格。」

    「呸,」男人悻悻轉身,而後喉間擠壓出一口痰,「還不是來賣的。」

    男孩可以聞到女孩身上的淡淡香氣,不是廉價劣質的勾兌香精,而是被書卷浸泡過的水墨味,他攬過顫抖的女孩走了三四階樓梯後放開:「學生,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走吧。」

    「謝謝你剛才幫了我,」女孩叫住轉身的男孩,聲音和她的樣子一樣乾淨漂亮,「但我的朋友約我來這,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的生日派對在這個地方舉行。」

    男孩訝異地回頭,而後嗤笑:「你的朋友?」

    「嗯。」女孩地點頭,乖巧地像被人堆好的微笑雪娃娃。

    這周遭的光都顯得髒了,曖昧的紫紅色燈光都像是污血,男孩隱在污濁的光下:「不要和那種人交朋友,快回家吧。」

    「真的嗎?」女孩沒有走,天真地問他。  

    只有被保護好的人才會像這樣傻,男孩不打算再管她,他往回走。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女孩直啦啦跟進房間,目睹滿室的雜亂破敗,驚呼了聲。

    男孩看見她踩了一隻不知被誰丟掉的保險套,不耐地皺眉:「你怎麼還不走?」

    「我,我害怕,」傻子應該也反應過來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男孩將一句仿若調情曖昧的「我就不可怕嗎?」埋下,拽過女孩細白的手臂,將她帶出去,望著她濕漉漉柔軟的眼睛懊惱撓頭:「走吧,送你到最近的公交車站。」

    跟在男孩身後的女孩就是只哆嗦的幼貓,被這片夜色下的混亂交易嚇的一路無言,她不敢牽他的手,只是讓自己的影子在這片昏暗的地域緊挨著他。

    公交站台出現在視野里後,男孩抬起下巴示意,其實不過是一塊褪漆也無人在乎的牌子。

    「謝謝。」道謝聲再度響起,在濕涼的晚風裡微顫。

    男孩頭也不回地轉身,反正是再也沒關係的人。

    先前緊緊挨過他影子的影子又貼過來,衣擺被沒力氣地牽住,男孩的不耐像兩人此刻重疊膨大的黑影,他轉身微眯起眼:「又怎麼了?」

    女孩眼裡濕潤的水光像銀河,璀璨在幽暗的黑夜裡,不遠處遊蕩著兩三個餓狼似的混混。

    男孩仰天,腦內的煩躁被詭異的魔法吸走,只剩下她抓住自己衣角的拇指和食指,修剪乾淨的指甲,最赤/裸的純色。他皺緊眉,生平第一次感覺赤/裸可以和乾淨純潔掛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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