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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器會有什麼想法呢?
最初魏爾倫的確沒有任何想法,人格方程式里沒有規定他該有思想,於是他便從不去想。
只是偶爾,偶爾的時候,他看著脆弱的人類在自己手下死去,生命的重量化為堆砌的碳水化合物,兵器會迷茫那麼一瞬間,桎梏的思維轉動那麼一瞬。
而後沉寂,等待徹底掙脫束縛的那一天。
那一天遙遙無期,那一天近在咫尺。
但魏爾倫從不是人類,他的耐心很充足,他的獵殺技巧是誕生時刻便被錄入編程式中的,他從創造者的思維中慢慢學習到了很多。
他不是人類,但他在學習人類。
黑之十二號的學習沒有持續很久,他被一個人類意外打破了計劃,但他不討厭這個變化。
他有了一個新的名字,那人將自己的過去贈與他。
魏爾倫。
魏爾倫接受了這個名字,他調整了自己的學習對象,或者說是觀察樣本。他唯一的學習者,唯一的樣本是獨一無二的搭檔。
沒有了過去的蘭波手把手教導被他賦予新過去的魏爾倫,他將自己的一切所知傾囊而授。唯獨情愛,他不懂。
不懂如何將自己都不得知的熾熱情感展現給魏爾倫的同時,不讓獨身在冰天雪地中待了許久已然不知冷暖如何的非人被這熾烈的感情燙傷。
魏爾倫更不懂,人格式不會教導在險惡泥潭中捆縛許久的怪物何為人類的美好情感,他所見所觸所學皆是惡意,他知曉的是如何對待人類的惡意。
一步錯,步步皆錯。
所以魏爾倫挺能理解另一個自己與蘭波的悲劇,回顧他自己與蘭波短暫的同行,處處皆是歧路,走錯一步,就是最極端的路。
魏爾倫與蘭波,非人與人類的同行。
一著不慎,便是你死我活。
蘭波不信仰神明。
因為被冠以「神明」稱呼的兩位存在,一個是他手把手教導成長至今的親密搭檔,一個可以說是他親自接引到這個世界的幼童。
如果諜報員真的曾經存在對神明的信仰的話,那點淺薄的微不足道的信仰早在凝視魏爾倫空洞的眼睛,接取任務打破對方身上的枷鎖時消失的一乾二淨了。
織田作之助對神沒什麼想法。
早年間他是個沒得感情的殺手,每天的事情就是接任務——殺人——領錢,後來遇見了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先生,這才從那種機械麻木的生死邊緣遊走的生活中脫離出來。
於是他發現,原來放下了刀的手還可以握起筆。
原來滿手血腥的殺手也會被孩子依賴信任。
如果真的有神明,那麼他由衷地感激對方,感謝對方讓他撿到了可愛的孩子們,撿到了他的新世界。
芥川龍之介的神明是太宰治,卻也不是太宰治。
是那個一臉冷淡站在廢墟中,轉頭對他伸手輕描淡寫說著「我會給與你生命的意義」的黑衣少年,卻不是笑得溫和虛假的沙衣青年。
神明已然遠去,生命的意義還需要禍犬自己去尋找。
與芥川龍之介正相反,中島敦心裡偷偷覺得現在的太宰先生真是如同神明一樣的好人!雖然偶爾……好吧是經常性的搞怪,但大事上是絕對可信的可靠大人。
一切的轉折點都在於那個傍晚,一切的開始都在於快要餓死的中島敦撈起來一位尋死的青年。
一切的改變源於那一天,少年看著青年露出笑臉,介紹著自己的名字。
「太宰,我叫太宰治。」
黑手黨不興神明的所謂說法,但對於知曉部分內情的成員來說,他們非常樂意將這個即便在黑手黨也算神聖的稱呼——「神」,與中原中也聯繫在一起。
對敵雷厲風行手段酷烈,對友春風細雨和藹呆萌,不怕死的甚至可以去逗一逗偶爾出現在□□大廈總部的中也先生,別害怕,中也先生不會介意這點小事情。
但太宰幹部非常非常介意。
他曾強行用幹部的權力向所有人下達命令,記住中原中也永遠都是人類且只是人類,□□的地界必須都是這種觀點,除此之外中原中也永遠都是太宰治的狗狗。
□□內部秘密流傳著一個說法,太宰治才是那個看守寶藏的惡犬。
村瀨警官對神明的態度可以說是橫濱大部分普通人類的態度了,雖然神虛無縹緲不存在,但拿來信一信安慰自己很平常。
亞當的資料庫中存有各種關於神明的描述,彼此之間甚至會相互衝突,所以高級智慧機器人一向認為神明不過是人類用於很多地方的「藉口」。
所以神明是什麼呢?信仰是什麼呢?
太宰治遙望這麼一群「無神論」者,他們無意識有意識的願景的力量透過隱秘的通道匯聚,被他面前靜靜漂浮的書轉化為純粹的無害的力量,再一點點通過「人間失格」這個bug級別能力的辨認注入虛弱破敗的軀體。
中原中也的身體已經與常人沒什麼兩樣了,不同於最初的冰冷僵硬,他吐息平緩,面容平和,就像是沉湎在一場漫長的夢境中。
但是,夢是要醒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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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三方的緘默·昨日青空(19)
【「……我與旁人不一樣,我的記憶,始於一片黑暗……」
隨著少年娓娓道來,屏幕上破敗工廠的畫面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模糊的黑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