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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希望這位早早離開京城的表哥,多少能好騙一些罷。
***
時辰過去了太久,月亮已經沉下太和殿飛檐。
但太和殿周圍屋脊之上卻立著許多人,他們靜靜等待著,注視著。
就連不遠處的琉璃瓦上,也盤膝坐下一個面容平凡,身著錦衣的中年男人。
這是一張極其普通陌生的臉,但陸小鳳卻從這人身上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與危險感。
他只可能是一個人——西方魔教教主玉羅剎。
但陸小鳳舉目四望,卻沒能找到本該來欣賞這一切的宮九。
這並不應當。
宮九是個極其自負的人,他一手策劃了這一切,站在平南王府的背後攪動風雲,不論成與不成,他怎麼不會想來看看最終的結果。
月色慘白,劍光蒼涼。
決戰到了時辰的時候,是沒有人能阻止的。
西門吹雪渴望這場決戰已久,而葉孤城需要一個死在全天下人眼中的契機。
陸小鳳在看到葉孤城刺向西門吹雪咽喉的劍鋒偏移之後,不忍側過了頭。
冰冷的劍鋒刺入葉孤城左胸,劍尖自背部刺出,這一劍,便是大羅神仙也難以救回。
葉孤城甚至能夠感覺到冰冷的劍身穿心而過的戰慄感,他一生與劍為伴,卻在離劍最近的這一刻,感覺到了一種茫然,一種恐懼。
生命在此終結的恐懼,所有的執著,所有的責任,在死亡面前似乎都變得輕飄飄起來。
葉孤城反手握住西門吹雪的劍身,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劍身從自己的胸膛之中緩緩拔出,抬眸看向西門吹雪眼神中多了一絲感激和歉疚。
他終究負了這一場劍客之約,成全了自己對南海白雲城的責任。
葉孤城在心中嘆息。
他本以為他會想到很多,年幼時父母的教導,白雲城的點點滴滴,甚至是唯一能稱為朋友的陸小鳳……
但都沒有。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方請柬。
帶著無窮的誘惑與呼喚,似乎有什麼重若千鈞的東西在急切地呼喚著他。
那日傅先生所說的……
在最後的瞬間,葉孤城的唇動了動,說出三個字來。
「離……斷……齋?」
濃郁的霧氣憑空而出,將葉孤城倒下的身軀托起包裹其中,伸手去接葉孤城的西門吹雪眸子驟然緊縮,手卻下意識握緊了劍柄。
明月被雲霧遮蔽,星光也暗淡下去。
遠處東方的天際剛剛亮起一抹曙光,就在那天地交於一線的地方,驟然間光芒大盛,濃郁的裊裊靈霧彌散開來。
一隻雪白的巨獸踏雲而來,足下晶瑩的冷火繚繞,長尾在空中染上月色,每一根毛髮都散發著危險的光。
霜白色長髮的男子側坐其上,雙腿交疊,一隻手搭在那巨獸耳間隨意把玩,另一隻手托著杆青玉菸斗,似是注意到眾人投來的目光,居高臨下地漠然一瞥,側首吐出清冷縹緲的煙。
認出此人身份的人皆齊齊看向陸小鳳身邊的花滿樓,花滿樓卻只是含笑站在原地,抬頭欣賞這一幕謫仙踏月的難得美景。
陸小鳳自牙縫擠出低語:「你家這位祖宗這是搞什麼?」
「什麼?」花滿樓無辜側首,笑容溫和。
陸小鳳:「……」
花滿樓見陸小鳳不繼續問了,轉而繼續看向傅回鶴,眼中異彩連連。
突然就覺得有些撐得慌的陸小鳳:「。」
爾書的腳步優雅而傲慢,它自半空一步一步拾級而下,在路過這些武林泰斗之時,眼中威懾的冷意與張嘴時尖利的獠牙,幾度讓這些位高權重的武林泰斗面色幾變。
「諸位晚好。」
傅回鶴禮貌點頭,環視眾人。
「傅某來接一位客人,順便……」
傅回鶴的視線划過花滿樓,眼神流連間笑了笑,而後自白色的巨獸身上徐徐而下,於半空如履平地,直至走到西門吹雪對面的琉璃瓦上站定,抬眸看向對面的白衣劍客。
「來補上一筆交易。」
西門吹雪站直了身體,葉孤城的血自他的劍尖緩緩滴落。
他的眼中只剩
西門吹雪知道,這個男人擁有他從未見過的,世不輕出的劍。
人群之外,黑暗之中,一直冷眼旁觀的玉羅剎終於變了臉色。
傅回鶴手心一翻,青玉菸斗在繚繞的煙霧之中化作一支淡翠色竹枝,笑問對面眼神灼灼的西門吹雪:「有兩位客人在傅某處做了交易,一人欠了西門莊主一場酣暢淋漓生死度外的比劍,而另一人——」
傅回鶴的目光掠過西門吹雪肩頭,看向面色冰冷眼中怒火大盛的玉羅剎,輕輕一笑。
「此前承惠令尊二百五十兩黃金,傅某之後想起,頗覺受之有愧。」
「如此,西門莊主……」傅回鶴手中竹枝一壓,視線回到西門吹雪身上,語調輕緩,「可願生死不論,與我一戰?」
玉羅剎牙關緊咬,身周籠罩著濃烈的殺意。
他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在他配合宮九刻意報復傅回鶴之後,傅回鶴這麼長時間都未曾有過什麼反應。
因為這個人知道,比起什麼西方魔教,比起什麼名聲地位,玉羅剎走到如今已經沒有了這些弱點,他如今在乎的只剩下一個,他在這世間唯一血脈相連的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