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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足夠當年的恩怨化為連歷史都未曾記載的神話故事,遙不可及。
「人族雖沒有得天獨厚的種族天賦或堅不可摧的體魄,壽命也如蜉蝣一般轉瞬即逝,但卻有著無與倫比的修煉才能,以及天命所歸的偏愛。」
「人族有各大宗門收攏教導弟子,妖族一盤散沙,強者為尊。」
「起初人族與妖族還算和諧往來,但蒼山境不過就那麼大,想要登上建木天梯成為神族,就需要更強的力量。妖族野性未退,想要提升力量,於是將視線投向人族;而人族想要更多的靈草獸骨,妖族自然成了最好的戰利品。」
「後來啊……」
傅回鶴微微眯起眼:「兩族爭鬥愈演愈烈,天道降下天諭,蒼山境每隔百年便會誕生一名天選之子,他會擁有最卓越的天賦,最旺盛的氣運,當他死後屍骨血肉便會融入蒼山秘境,兩族有能者居之。」
「漸漸地,兩族發現,氣運之子的路途走得越順,天賦越強,修為越高,死後開啟的蒼山秘境寶物便會更多,而隨著幾百年的時間過去,終於,他們發現一個可以人為選定氣運之子的方法。」
「他們像是養蠱一樣養著這些可能出現氣運之子的孩子,觀察天道選擇天命之子的條件,最終將目標放在了擁有神獸血脈,天賦驚人的傅氏一族。」
樹枝燃燒發出的噼啪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為傅回鶴平鋪直敘的話語染上一份慘烈的火光。
「誰人不想登上登天梯呢?」傅回鶴嗤笑一聲,「人族想,妖族也想,為了這個目標,對立為仇的兩族都可以聯合起來共謀大事。」
「之後便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兩族做的隱晦,神獸血脈又子嗣艱難,傅氏不到七百年的時間便幾近滅族,死的就剩下據說是天賦最強劍術卓絕的傅氏少主一個。」
花滿樓的手中捏著樹枝,用力之大骨節處都泛著青白色。
「我是不是不太會講故事?」傅回鶴自嘲般的笑笑,「主要是時間過去太久遠,我也有些記不清了。」
「沒有,我想聽。」花滿樓啞聲道,髮絲垂下被風撩動著靠近火焰,好似下一瞬便要引火上身,「後來呢?」
「後來?」傅回鶴默然了一陣,繼續道,「那傅氏少主是個劍修,劍修嘛,總是有些脾氣的,又是正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張揚年紀,乍然經歷一夕之間全族被滅的慘境,又在仇恨中得知
看似風光無限各族尊敬的傅氏,實際上被人圈養著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一怒之下提劍上了靈丘,將各族輔以厚望的建木斬成了兩截。」
傅回鶴眨眨眼,突然笑出聲來:「聽起來是不是特別衝動沒腦子?」
花滿樓卻沒笑,感受著靠在頸邊的小身體,他低聲道:「父母之仇,家族血債,不該報嗎?」
傅回鶴的笑聲戛然而止。
半晌,他輕輕道:「那倘若建木斷裂,導致天河傾倒,地裂海嘯,蒼山境中生靈塗炭,屍殍遍野,也是應當嗎?」
「不應當。」傅回鶴沒等花滿樓回答便搶先說出口,這種選擇何必要讓他人再度面臨一次,「他知道,卻還是做了。」
當初一腔悲憤的傅凜詰問天道,始終沒能得到答案,但是傅凜以身祭天,魂魄放逐後醒來,成為無根飄零的傅回鶴後,他忽然便懂了。
支撐天地的建木哪裡是那麼好斬斷的?
可就在那一天,建木偏偏就被人妖兩族祭祀全族血親造就出的「氣運之子」一劍斬斷。
這個身負人妖兩族多年來各種天材地寶餵養,傅氏神獸血脈得以覺醒最徹底的氣運之子,斬斷了已經支撐天地太久,早已腐朽於內的建木。
而後神獸劍骨於靈丘拔地而起,血肉化為新的土地蔓延開去,呼吸成為世間煙雲靈霧,七情六慾補全天道規則。
與其說是人妖兩族為私慾迫害傅氏,不如說是天道為了蒼山境的存續,布局造就了一個新的、所謂的……造物之神。
世上從來就沒有神靈,沒有神界。
天道不過是用最小的代價,用傅氏,換了蒼山境一個未來。
傅回鶴沒有將這些東西說與花滿樓聽,有時候知道太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他只是無所謂地勾著唇角,懶懶道:「離斷齋便是天道看在傅氏少主『償還罪孽』的份上,給了橫死的傅氏族人一次重新為人的契機。」
「這些年來人族昌盛,大千世界衍生萬千。」
「借著大千世界裡的大氣運者,這些種子受其庇護,得其饋贈,才能化作人形,重入輪迴。」
此時,花滿樓才終於明白,爾書所說的——離斷齋中的種子都曾經姓傅——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它們……都曾經是血脈相連的族人。
「那位傅氏少主呢?也在離斷齋中嗎?」花滿樓掩去面上的若有所思,不動聲色問。
傅回鶴側坐在花滿樓肩上,沒看見此時花滿樓的神情,聞言一頓,而後十分自然地回答:「早死透了,傅氏的族人有天道的補償,和他這個天道欽定的罪人可沒什麼關係。」
「只要他一日不認罪,天道的補償就和他沾染不了半點。」傅回鶴揚著眉毛,眼裡滿是倔強,「天道要是看不慣,大不了就是劈兩下,它還能怎樣?」
轟隆隆一陣雷鳴,卻只是在夏日的夜空中鬱悶作響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