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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會說我這一生都不曾做過什麼錯事,但——」花五看向幼弟,輕聲道,「我對我所做過的每一件事,無愧於心。」
「所以在對待宮九上,同樣的道理。」
「他是什麼樣的人,自有陛下評判。若陛下決定用他,他自然有可用之處,那麼作為同僚,即使我與他互不對付,我也不會對他暗下殺手。」
「至於他若是對我,亦或者對花家有隙,那就儘管來吧。」
花五揚唇角,面上是少年時便未曾變過的自意氣風發。
「只不過——」
話音一轉,花五抬手揉了揉花滿樓的腦袋:「既然年過完了,你和傅先生也該離開了。」
「我同爹娘已經說過了,你們明日便啟程回去臨安府,回去屬於你們的武林江湖吧。」
「這裡啊……是哥哥們的戰場。」
***
對傅回鶴而言,來往金陵和臨安府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臨安府小樓內,花滿樓放下澆水的水壺,嘆了口氣。
傅回鶴拿開手中的青玉菸斗,側首呼出一口輕霧:「還在擔心?」
「五哥性情直率,從前便在兒女之情上少了那麼些敏銳。」花滿樓按了按眉心,想起與宮九的幾面之緣,下意識的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若是九公子所圖並非花家,也並非一時興趣,而是對五哥……」
花滿樓說著,搖了搖頭。
他真的是昏了頭了,大抵是因為自己……才會看五哥與九公子也有些不同尋常。
傅回鶴悠悠道:「那不是正好?宮九再瘋,五哥不懂就是不懂,氣死的反正是那個心懷不軌的。」
跟著兩人回來臨安府的小天道在蘭草葉子
嘖,這奸商是真的損吶……
***
離斷齋中,悠長古樸的檐鈴聲再度響起,帶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靜立在長桌後的墨玉屏風上無聲勾勒出金色的字跡,帶出一個筆畫銀鉤的名字。
——盛崖余。
第62章 發表
站在前堂的, 是一個看上去蒼白而冷雋的青年公子。
他的容貌過盛,不僅僅應當用清俊亦或者是姣好來形容,他站在那裡, 雙眉微蹙, 低著頭,眸光定定注視自己的雙腿,長發自肩頭滑落,竟有一種我見猶憐的羸弱感。
但當他抬眼看過來時,那雙眼睛鋒銳孤傲,帶著劍鋒划過冰層激起的冰冷卻熱烈的冰花, 令人不寒而慄,整個人方才那種羸弱的單薄感蕩然無存。
傅回鶴自迴廊而來,腳步不疾不徐,而後抬手撥開珠簾走進來。
他在長桌後的貴妃榻坐定, 手心翻轉間托出一桿青玉菸斗,側首抽了一口, 淡淡道:「盛公子, 請坐。」
盛崖余站在原地許久,這才邁步朝著這邊走過來, 從一開始的動作艱澀生硬, 到第二步, 第三步……他的身形一頓, 而後才在長桌前坐下。
「有人告訴我, 這裡可以實現任何的願望。」盛崖余的聲音清冷中帶著倨傲,他似乎並不習慣多言, 說話時總會停頓片刻, 「只要, 同傅先生做一個交易。」
傅回鶴聞言頓了頓,挑眉道:「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裡,也更沒有幾個人能來到這裡。」
盛崖余笑了:「如此看來,傅先生這裡,倒不是徒有虛名。」
他的容貌本就清麗過人,笑起來時那份寒氣便散了幾分。
出乎盛崖余預料的,面前的男人並沒有追問告訴他離斷齋之事的人是誰,而是用一種足以穿透魂魄的眼神注視著他,眼中透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淡漠睥睨。
但很快,白髮的男人勾唇一笑,將那份危險的淡漠氣散開,轉而變得溫和矜雅:「盛公子本是這世間最不應當做一名捕快的人,但卻沒有人比盛公子做的更好。」
「這樣的人不論在哪裡,都是值得敬佩與欣賞的。」
盛崖餘六歲之時便遭遇劫難,雙親被殺,他的雙腿也被賊人砍斷,當胸一掌震斷經脈,哪怕被即使趕到的諸葛神侯所救,但也從此落下雙腿殘疾,不得修習任何內功外功的遺憾。
但如今的他卻有著一個名號——「無情」,是為諸葛神侯府四大名捕之首,是令無數江湖作惡者聞風喪膽的大捕頭無情。
哪怕雙腿不良於行,哪怕經脈之中沒有絲毫內力,甚至體質相較尋常人還要羸弱單薄,但盛崖余卻憑藉著驚人的毅力韌性與世人遠不能及的悟性,將暗器一途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盛崖余不能自如行走,但他身邊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有可能成為他機關暗器中的一環。
他精於暗器,精通各類毒藥,但他的暗器卻從不淬毒,是江湖之中首個也是唯一一個將暗器化為明器而用之人。
傅回鶴注視著面前挺直脊背,薄唇抿緊的客人,不由得再度一笑。
江湖人皆追捧劍之君子,刀之粗獷,樂器之清雅,棍棒之威猛,盛崖余用著曾經被江湖人視作下三流的暗器,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否認他的正直與孤高。
其他人因持刀劍兵器而自詡君子俠士,但盛崖余卻不同,他只需要坐在那,他手中是何武器,那武器便就是君子之刃。
傅回鶴的手掌在桌面上輕輕一抹,一方木匣在霧氣中悄然出現在盛崖余眼前。
盛崖余眸子一縮,心下暗驚。
傅回鶴慢慢抽著青玉菸斗,煙霧輕輕緩緩地在身周逸散開來,他道:「這是一枚種子,不論盛公子想要實現的願望是什麼,它都能為盛公子實現,而若是它發芽而出,傅某便會徹底實現盛公子一個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