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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樹的枝條將花滿樓溫柔而堅定地護在內側,枝條尖端安撫般地碰了碰花滿樓的臉頰。
花滿樓這才發現,即使知道傅回鶴的所有打算,但最終到了這個關頭,他的心跳脈搏還是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濃厚的烏雲朝著離斷齋上空不斷聚集,層層疊疊內里蘊含著驚雷的雲層與當初花滿樓渡劫的金丹期雷劫截然不同,紫藍色的劫雷在雲層中咆哮翻滾著,帶著摧枯拉朽的威脅與壓迫。
花滿樓抬眸看向天空的方向。
……這就是蒼山境與其他世界的差距。
原本寂靜的湖泊漾開波瀾,一片又一片翠色的蓮葉鋪開,一株純白色的菡萏自水中而出,靈力凝結而成的水珠自花苞邊滑下滴落在蓮葉之上,最後匯聚成一條銀珠滾落湖面。
上方的雷劫翻湧咆哮的聲音愈來愈烈,愈來愈兇悍,湖泊中亭亭而起的蓮花生長得越發巨大。
直到那菡萏最終幾乎覆蓋了整片湖泊,花苞尖尖乍然一綻,濃郁的清香與靈氣席捲離斷齋的每一個角落。
白蓮幽幽綻放。
傅回鶴的手中握著鶴鳴劍,站在蓮蓬之上抬頭注視上方的劫雷,聲音平靜:「好久不見了。」
空中的劫雷翻滾地更加兇悍,蠻橫的力量鋪開,將周圍的空氣都攪動扭曲起來。
蒼山境的天劫並非歸於天道管轄,而是天地規則。
當初天道激怒引誘傅回鶴,致使傅回鶴在盛怒絕望之下劍劈建木,引來規則天劫的降罪,迫使傅回鶴自祭靈丘重新撐起天地,規則才網開一面放傅回鶴和傅氏的種子離開。
——明明是始作俑者,但天道卻從頭到尾只是低垂冷漠的雙眼,冷眼旁觀。
傅回鶴的身形陡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再出現時已經憑空朝著雷劫的方向撲去。
「鏘——」
花滿樓抬眼看著上空,他已經捕捉不到傅回鶴的身影,只能看到無邊的瑰麗劍光與雷劫交織碰撞出錚鳴聲,劍芒被吞噬,雷光被攪碎,所有的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議。
傅回鶴的目的不是規則,但是他卻在激怒規則。
他即使回去蒼山境,也要是轟轟烈烈堂堂正正的回去!
無形的氣浪被掀起,遠處的花滿樓衣擺袖口被呼嘯吹起,髮絲翩飛。
終於,上方的烏雲聲勢漸弱,雷鳴聲也有了示弱之意。
傅回鶴停下手中的劍,看著身前縮水了好幾圈的烏雲,以一種平等的姿態淡聲開口:「繼續打,還是如我所願?」
雷劫不甘心地閃動翻滾著,想要走,卻被傅回鶴周身乍然而起的凜冽劍意封住了去路。
「我的目的只有它,沒了它,蒼山境還會有更合適的天道意志,在這一點上,我們不難達成一致的。」
「我在意的族人不在蒼山境,我欠蒼山境的哺育之恩千年前便已還清,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在意是否成為天地罪人,甚至現如今生活在蒼山境的各族都曾經是設計傅氏之人,蒼山境是否覆滅與我沒有任何干係。」
「與我為敵,還是合作。」
傅回鶴冷冷啟唇,語氣平靜森肅。
「你來選。」
雷劫的轟鳴聲逐漸消散,烏雲沉寂了半晌,妥協般地,朝著傅回鶴伸出一條細細的天雷。
傅回鶴的眼中划過笑意,在握上那條天雷前最後回首看了眼花滿樓所在的方向。
站在遠處的花滿樓面上含笑,身側是傅回鶴僅剩的親人。
他回以一笑,轉過身來,握住了那條通往最後之戰的鑰匙。
雲消雷散,靈力的屏障再度籠罩離斷齋,不知道來了多久的長盛君顯露出身形,面容隱藏在深色的兜帽之中。
花滿樓朝著長盛君的方向走去,低聲道:「老師,我們開始吧。」
兩人走到書房中,長盛君頓了頓,再一次詢問:「你確定嗎?」
花滿樓微笑著從袖中拋出一道機關匣子,長盛君極其熟悉的陣法在桌下鋪設開來。
那是花滿樓曾經在長盛君夢境中見過一次的,長盛君當年用來阻絕血祭大陣失控靈力的結界陣法。
長盛君的眸光震顫一瞬。
這樣複雜陌生的陣法,花滿樓只是匆匆瞥見過一眼,居然就能獨立復刻而出……
他深呼吸了一瞬,沉聲道:「那便開始吧。我會為你護法,但你必須記住,若我出手截斷靈力輸出,你就必須停下,明白嗎?」
若論對血祭大陣的了解,世間無人能及長盛君。
花滿樓在桌後坐定,手中拿著一枚表面平滑乾淨的機關匣,平靜道:「明白。」
淡青色的靈力溢出,花滿樓身周的陣法結界被激活,氣浪翻滾間,俊雅溫和的公子以指為刃,在機關匣表面落下第一刀。
***
蒼山境的靈丘千年來不曾有任何變化,宛如死水一潭懸在雲層之中。
雷光轟鳴間,無數修行者皆駭然看向靈丘的方向,有些年歲久些的老人則像是想起什麼畫面,眸中不由得流露出恐懼。
天道是最先發現傅回鶴竟然借著天雷之力回到蒼山境的。
靈丘漫天的靈光匯聚成人形,黑髮白衣的男人自靈光中緩步而出,不疾不徐朝著傅回鶴的方向走去。
天道的視線落在鶴鳴劍上。
於祂而言,傅凜不足為懼,但那柄劍……
漆黑的眸色深沉,祂駐足原地,抬手撫上心口,想起三千年前眼睜睜看著這柄劍穿心而過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