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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先生但說無妨。」黃藥師眼中精光掠過。
傅回鶴本就心中煩悶,更因為桃樹的事頗有些遷怒之意,此時便有些不耐。
「既如此,用你女兒的容貌才情來換,你可願意?」
黃藥師面上的神情陡然一變,整個人顯得危險起來,他笑了下,唇角的弧度卻帶著冷意:「傅先生說笑了。」
傅回鶴動作慢慢地在榻邊嗑了嗑菸斗,眼神流轉間帶著三分嘲弄:「黃島主不是自詡對亡妻深情不移?怎得連這樣不痛不癢的代價都不願意付出?」
黃藥師深深凝視面前的男人,沉聲道:「這是我黃藥師的欲望,哪怕代價再為沉重,我也願意付出。但我的女兒自出生便屬於她自己,我沒有資格用她的哪怕一根頭髮去做她並不知曉的交易。」
傅回鶴卻是笑了。
「如此這般聽起來倒像是黃島主自
持的反對禮教束縛,反對三綱五常禁錮了,那為什麼對門下弟子卻規矩森嚴,管束嚴苛,哪怕逐出師門之後,也要在久別重逢的初時,便要檢查弟子是否違背門規將桃花島的武功傳授給自己的兒子?」
黃藥師臉上的笑容已然徹底消失。
「你很天才,於是你太害怕自己平庸,你希望自己做到效仿魏晉風骨的瀟灑倜儻,卻發現自己不如洪七公超凡脫俗,瀟灑來去;也不如歐陽鋒一生忠於欲|望,堅定不移。」
「你對亡妻的深愛,究竟是你認為的深愛這位女子,還是因為她死在了最美好的年華,留下了永遠帶著她影子的血脈,成為了你黃藥師對外展現深情的標誌?」
傅回鶴的話一言一詞都十分尖銳犀利,字字句句都在質疑世人讚頌的深情。
黃藥師卻是驀然一笑,並沒有生氣,而是反問道:「傅先生這般抗拒深情,是因為自己沒有,還是因為害怕看到自己有,所以拼盡全力去抵抗?」
傅回鶴手中的菸斗沒有再往嘴邊送。
良久,他坐起身子,不再談及方才的話題,淡淡道:「死而復生乃違反天道輪迴,黃島主若真的交易這個願望,走出離斷齋,在黃島主身側醒來的,很有可能只是一具行屍走肉,如此這般,黃島主也願意為此付出代價?」
黃藥師這次思忖了一會兒,而後道:「阿衡可會有感知?」
黃藥師的亡妻是自幼與之定親的馮氏,小字阿衡,是為馮衡。
「黃夫人故去已久,魂魄早已得入輪迴。所謂的死而復生,不過是復生了一具皮囊,若是黃夫人輪迴的一世到盡頭,魂魄思及前世,想要回來,這具皮囊自會真正復生。」
「倘若黃夫人的魂魄只道無愛無憾,選擇再入輪迴,那麼黃島主身邊的,將會永遠是一具不老不死不生不滅的皮囊。」
也正因為如此,離斷齋從來沒有實現過起死回生這樣的願望,哪怕是時間回溯,也遠比起死回生要更加穩妥。
但因為黃藥師世界的天道所託,在衍生世界分離之際,時間絕對不允許有一絲一毫因為外力帶來的波動,天道意識之所以送來這個年齡的黃藥師,那就證明只有他的氣運——亦或者說,他的女兒的氣運——才能得以撐起一方衍生世界。
氣運之子的父母一般而言都很難會是大氣運者,像黃藥師這樣氣運強盛,周身願力強大的屬實少見,也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能以原本非氣運之子的身份衍生出一個新的世界,從而成為撐起衍生世界的氣運之子。
傅回鶴靜靜等待黃藥師的決定。
黃藥師的決定下的並沒有多少糾結,尤其是在知道此舉並不會對妻子的魂魄有太多妨礙之後,他最後的顧慮便已然消失。
黃藥師語氣堅定果決:「是,我想要她回來。」
傅回鶴聞言,垂眸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了半晌,而後忽然開口問:「你後悔過嗎?」
黃藥師愣怔了一瞬:「什麼?」
「她原本是大家閨秀,在你離家而走之後,與你的婚約本該就此作罷,再度尋一個門當戶對的世家公子成親,與夫君舉案齊眉,子女承歡膝下,和樂一生。」
「因為選擇了你,她才與江湖扯上了干係,為了你,她才會在孕期二次默寫早已經忘記大半的九陰真經,導致心力交瘁,難產而亡。」
「黃島主,你可有後悔過?」
馮衡天性聰穎,有過目不忘之能,在與黃藥師新婚出遊時遇到帶著《九陰真經》的周伯通,她知道夫君黃藥師對《九陰真經》的執念,故而憑藉著未曾習武的弱女子身份借來了《九陰真經》一觀,為黃藥師默寫了出來。
然而之後黃藥師的兩個徒弟心生愛慕,因為桃花島規矩森嚴,不允許自由戀愛,便盜取《九陰真經》逃離桃花島,
引得黃藥師勃然大怒。
馮衡之後為了勸慰黃藥師,便想在時隔一年之後再度默寫《九陰真經》,但她到底不通武功,當年憑藉著天賦硬背默寫,如今已然忘記大半,日日苦熬,心力交瘁之下難產而亡,只生下一個女兒在世間留下痕跡。
過了片刻,黃藥師緩緩開口,道:「若是傅先生問我是否後悔帶阿衡離開,我只會說,我永遠不會因為這件事後悔;
但若只是問我是否後悔……我只會後悔,那時不該將自己對九陰真經的執著展現在阿衡面前。作為枕邊人,我在她孕期未能照顧好她,甚至沉迷九陰真經與弟子叛逃之事疏於察覺她的異樣,是我作為丈夫的失責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