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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子不論是發芽、開花,都只是植物的生長過程,唯有化形,是一種靈智成熟的體現,是指種子的靈智真正從一株植物轉變為人,有了近乎於人類的認知想法,這才得以褪去植物的外形,化身成人。
雖然化身成人之後,種子不再擁有靈力,不再能為他人實現心愿,但原本被放逐三界之外靈力耗盡便會消亡的種子,卻就此與人類一樣有了進入輪迴轉世的資格,再也不必輾轉他人之手顛沛辜負之苦。
而傅回鶴這一樁安排,既讓雛菊得了可能化形的機會,又用最直接殘酷的方式在雛菊心裡將原本美好的那個「無花大師」扯去了遮擋的假象,露出了真實的面目。
自此之後,哪怕雛菊化形為人,無花在雛菊心中也再難以占據重要又特殊的地位。
無花想要回雛菊餘生幾十年的陪伴,傅回鶴就將代價明碼標價放在了他面前。
也讓無花在縱然與雛菊為伴的餘生里,每一日想起交易的內容,都宛如鈍刀過骨,余痛不消。
更何況……
傅回鶴勾唇:「無花活不了多久了。」
正如同傅回鶴說的,這實在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蓮花宴上蝙蝠島真相被拆穿,到時候原隨雲行至窮途末路,自然會使出菟絲子的手段,那時我們再做動作正好。」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大可好好休息,其他的讓無花費心謀劃便是。」
這話傅回鶴說得毫無包袱,舒舒服服往茶盞裡面一窩,甚至還悠閒地吐了一個泡泡上浮出水面,破裂開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
……
是夜
客棧客房內昏暗一片,桌上的茶盞微微一動,從裡面爬出來一個巴掌大的小人。
傅回鶴手中捏著菸斗,靈霧蒸騰,身上的水珠盡數脫離開來。
夏日風熱,月光透過支開一條縫隙的窗戶投入房間內,在傅回鶴臉上映出一片奇異而神秘的投影。
他偏頭抽了一口煙,吐出的靈霧在桌面與床榻中緩緩勾勒出一道煙橋,自桌面走到床榻之上沉睡的花滿樓身邊。
花滿樓仰躺在枕間,雙手交疊置於身前壓在被子上,氣息平穩悠長,早在半個時辰前便已經睡熟了。
傅回鶴徑直走向花滿樓的左手處,輕輕撩開花滿樓的袖子,看著那瞬間意識到什麼支棱起來的小芽,眸子眯起,視線探究而危險。
他倒要看看,這種子發出來的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那蓮花小芽探出種子不過才小拇指長的一截,此時正微微弓著身子提防傅回鶴。
電光火石間,傅回鶴猛然出手攥住了細長條的小芽,用力一捏。
「嘶——」
傅回鶴感覺脖子驟然一痛,咽下痛呼聲看了眼仍舊熟睡的花滿樓,傅回鶴訕訕放開了攥著小芽的手。
小芽看上去有些蔫吧,軟趴趴地伏下身子。
傅回鶴是聽不到其他種子說話,但這是他的種子,沒道理他自己聽不到自己說話吧?
這麼想著,傅回鶴壓低聲音道:「會說話麼?吱一聲。」
小芽動了動尖尖的頂端,有氣無力。
主意識是不是瘋了?二半夜的不睡覺自己折騰自己。
傅回鶴皺眉,伸手捏了小芽貼著花滿樓手背的芽尖尖,皺眉忍受額側傳來的有些奇怪的共感,將軟趴趴的小芽扶正成一豎溜。
「他現在睡著,你撒什麼嬌?」
「站直!我們不是離斷齋後院裡拿嬌的小崽子,我們是蓮花,應該克制,矜持一些,知道嗎?」
「不要每天黏黏糊糊地貼在契約者的手背上,看著像什麼樣子?」
小芽一個用力從傅回鶴手指間抽出尖尖,再度貼到花滿樓手背上,尖尖還翹了翹。
傅回鶴頓時氣結,伸出手就要去揪小芽,帶著哪怕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的架勢。
結果手才伸到半路,就被溫熱的大手包在手心裡,眨眼間傅回鶴便被放在了花滿樓枕頭邊。
因著睡意朦朧的緣故,被動靜驚醒的花滿樓聲音有些低啞:「……怎麼了?」
傅回鶴的嘴巴囁嚅了兩下,沒好意思說他在給蓮花小芽立規矩,只含含糊糊道:「沒什麼。」
「那就再睡一會兒吧。」花滿樓順手將被子往上提了提,把被子角蓋在傅回鶴身上,再度沉入夢鄉。
傅回鶴不甘心地看了眼小芽,但在耳邊花滿樓的平穩呼吸催眠下也漸起睡意,艱難支撐了一會兒再度閉上了眼睛。
……
翌日。
花滿樓醒來,抬手摸到睡在枕頭邊的巴掌小人,原本因為在夢境中看到情景而皺著的眉頭漸漸鬆緩下來。
少有的,花滿樓在醒來後沒有下床穿衣梳洗,而是攏著被子半靠在床榻間,手指覆上腕間的種子,低頭沉思。
若他之前猜測的不錯……那在夢中看到的那個嬰兒……
自從種子發芽的那一晚起,花滿樓偶爾在睡夢中會去到一處庭院裡。
那庭院古樸大氣,雖沒有過多的雕欄玉砌,但卻有一種祥和舒緩的氣息,院子裡開著奼紫嫣紅的花朵,微風吹拂,偶爾吹開窗戶露出裡面搖籃里沉睡著的
嬰孩。
但是花滿樓幾次靠近卻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攔在外,看不真切嬰孩的模樣。
「怎麼這麼早就醒了?」傅回鶴打了個哈欠,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見花滿樓正撫摸著種子一臉的若有所思,當即有些心虛道,「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