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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一樣。」
無花安靜片刻。
傅回鶴沒看他,視線隨著那高高躍起在月光的映照下鍍上一層銀色月輝的青年移動,輕笑道:「他腕上的的確是種子,但他不是離斷齋的客人。」
錦衣的青年公子趁著夜色披月而來,宛若拂過春水的清風,雙手小心合攏在身前護著什麼。
「他是我的客人。」
是漫長生命里意外而浪漫的過客。
花滿樓緩緩走近站在廟門口的傅回鶴,伸開手,將手心裡團成一團毛毛的小雀兒遞給傅回鶴,笑若清泉澈然,卻又夾著一絲狡黠:「喏,哄你的。」
無花側目,見傅回鶴用手逗弄著花滿樓手心裡的小雀兒,眼底眉梢滿是愉悅開懷。
他本以為傅回鶴同他一樣,是不染塵埃卻又被紅塵束縛的無奈之人,現下看來,正如同他遇到堪為知己的楚留香,真正不沾凡塵的傅先生也有承認私心的例外。
無花看向走過來的楚留香,淡淡一笑道:「此番賭局香帥卻是稍遜一籌了。」
楚留香放飛了手裡有些焦躁的鳥兒,唇角帶著笑意:「的確,是我輸了。」
同樣是林間捉鳥,楚留香手中的鳥兒受了驚,一放手便展翅逃離,而花滿樓手中的鳥兒卻安心團在花滿樓手中,可見在輕功起落的同時,花滿樓尚有心思安撫陡然被擄的鳥兒。
花滿樓搖了搖頭:「香帥未曾認真,又談何輸贏?在下不過是占了耳力優勢,算不得公平的。」
楚留香聞言仔細看向花滿樓,這才發現這位看似貴氣的青年公子雙目渙散,瞳孔無光。
花滿樓神情自若,淡笑道:「我是個瞎子,在黑夜裡行動自然要更沾光些的。」
楚留香只是訝然了一瞬,而後便也神態自然地笑道:「在下有一位朋友,雖雙目有礙但卻氣度高華,溫柔有禮,一手流雲飛袖出神入化。以後若是有機會,定要引薦花兄與原少莊主相識一二才是。」
無花捏住手中佛珠,陡然明白傅回鶴此行真正的目的所在。
他閉了閉眼,眸色平靜下來看向傅回鶴。
傅回鶴還在逗弄著手裡的小雀兒,察覺到無花的視線,抬眸一笑,意味深長。
……
夜深,幾人相繼找了地方打坐休息。
花滿樓到底是個凡人,正準備盤膝打坐,身邊就伸過來一隻手來,微
微用力將他按到肩頭。
花滿樓被這過於親密的動作一驚,但隨即便放鬆下來。
傅回鶴另一隻手中的菸斗還在逸散出白色的霧氣,虛虛實實攏在兩人身周。
地上有些番薯烤焦的外皮,是除卻傅回鶴之外的四人果腹的東西,還有一隻骨頭被埋去外面的叫花雞,只可惜傅回鶴連味道都沒能聞到一星半點,還白白損失了最後一瓶百花釀。
傅回鶴想著方才幾人提到的素齋,感嘆人類果然是一種很會享受的種族,連草木樹根也能做出各種滋味來。
花滿樓低聲問他:「想吃素齋?」
傅回鶴眼睛一亮:「你會做?」
花滿樓淡笑,十分有深意地輕咳了兩聲:「不是很會,但傅兄想必也是不需要什麼大夫郎中的。」
傅回鶴語塞。
某種意義上,他的確是完全不會吃壞肚子。
花滿樓向來隨和,把選擇權交給傅回鶴:「所以,要不要嘗嘗?」
傅回鶴權衡了一下,很輕易達成自我說服,畢竟就算焦糊味兒也是一種奇特的體驗,沒出息道:「……要。」
「其實我有點意外。」傅回鶴突然道,「你不是主動與人比試的性子。」
要論武功境界,花滿樓並不在江湖盛名的陸小鳳西門吹雪之流以下,但江湖人說起花七公子,更多只是讚嘆一句君子如玉,世無其二。
方才花滿樓和楚留香比試輕功時,楚留香與花滿樓雖說沒有全力以赴,但兩人都是出了八分認真的。
「流雲飛袖是花家的武學,但我的輕功卻是學自另一本無名典籍。」花滿樓低聲道,「那秘籍是我自家中藏書閣翻出,上面未曾提及師門傳承,只在題字里提到,這輕功傳自一位姓楚的江湖前輩。」
傅回鶴瞭然。
花滿樓的輕功若是與楚留香一脈相承,也不怪一向不會主動出手比試武藝的花滿樓會忍不住。
這實在是一種太過奇妙的緣分。
「睡吧,明日咱們不同他們一道,你帶著我,到時候我再睡。」
今日又是維持身形又是耗費靈力硬是擠了心頭血,傅回鶴有些久違的疲倦。
花滿樓也未推辭,應了一聲,而後閉上眼,調整呼吸讓自己進入睡夢中。
這般靠著什麼人睡的舉動,自花滿樓成年離家後便再未有過。
但他知道,這樣一覺醒來,身體要比打坐一夜爽利不少。
花滿樓的手隱沒在寬大的衣袖下,傅回鶴低頭,煙杆挑起花滿樓的衣袖,瞥見他手腕上的種子隱隱閃動著微光。
抬手捂住花滿樓的耳朵,傅回鶴低聲警告試圖再度破殼而出的小芽:「再折騰,劈了你。」
種子頓時跳動了一下,顯然是被氣急了。
花滿樓似有所覺般動了動手。
傅回鶴心虛瞥了眼一心盼望種子發芽的花滿樓,試圖和種子達成友好協議:「這樣……你再憋一會兒,讓我想想怎麼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