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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回鶴轉了個身,背靠桌沿,微微抬起下巴盯著屋頂的橫樑,低聲道:「他為什麼能突然開花化形我沒想清楚,但種子的事……應該是當年小姑姑餵了他血的緣故。」
「他的體質別說比起人族,就連血脈差一些的妖都比不上他。這次祭壇種子的事,也八成和這點有關。畢竟按照族人的說法,小姑姑當初回去族地修養了三個多月才緩過勁兒。」
以傅夏里的強悍體質都修養了三個月,足以見得當初失血之多。
「我原本以為他們在離開傅氏族地之後,應當是四散開回家或者拜入其他宗門了,結果沒想到……」
傅回鶴抿唇,眸中閃爍著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光。
「所有離開的人,暗中聚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刺殺組織。」
「阿野就是那個領頭人。」
花滿樓一愣。
傅回鶴忽然意識到什麼,轉頭看向花滿樓:「或許後面的話可能會聽起來不太舒服,還要繼續嗎?」
花滿樓無奈道:「在你眼裡,我就是半點容不下沙子的純良性子嗎?」
傅回鶴想了想,好像也不是。
花滿樓只是做事做人都留有足夠的尊重與餘地,溫柔相待,但是這樣的尊重卻是比溫柔更重要的態度,他尊重他人的仇恨,尊重他人的選擇,即使不認同,也不會站在某種道德的倫理上指責他人。
傅回鶴笑了,於是繼續道:「蒼山境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存在,因為神出鬼沒與百殺百中的任務,他們很快在蒼山境有了名聲。」
「就這樣,他們的名頭傳遍了蒼山境大小門派,也傳遍了每一個充滿仇恨的角落。」
就像是蒲公英的種子,席捲的大風讓他們離開哺育的溫暖。
他們四散開來,生根,發芽,開花。
而後,向著風吹來的方向復仇。
「來找他們的人越發多了起來,但他們接單從來不論金錢報酬多少,而是調查……任務的目標,有沒有參與過對傅氏的暗算。」
「單打獨鬥或許他們並沒有勝算,但若是論合作暗殺,他們有著一年如一日的耐心潛伏,哪怕千防萬防,也沒有選定的目標能夠逃過劫難。」
「挑撥,離間,設謀,暗殺……」
「傅氏死一個族人,他們便殺五人,死十個,他們殺五十。」
「死的幾乎都是人妖兩族中用無數天材地寶栽培成長的天之驕子,甚至有不少是地位不低的門派宗族繼承人,長老門生,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便是都參與了祭祀計劃。」
「一年又一年,十年接百年,傅氏的族人不斷凋零,但是當年提出祭祀計劃的
那些始作俑者也相繼慘死,身後繼承者盡數消失。」
「然而,在長年累月的暗殺計劃中,當年離開傅氏族地的外門弟子也一個一個的凋零,到最後……阿野送我前去靈丘的時候,他們之中也只剩下他一個人。」
「天翊門掌門是當年圈養傅氏作為氣運之子誕生計劃的提出者,是人族修為最頂尖的,距離成仙只有一步之遙的修士大能。」
「從離開傅氏的那一天起,阿野就計劃著接近天翊門掌門的私生女,用了幾百年的時間煽動策反。借她的手給天翊門掌門下毒長達百年之久,最終在我死前……」
「用他的命,送了除了天道以外傅氏最後一個仇人,陪我一同上了路。」
……
一千年前·蒼山境
黑色勁裝的少年從樹上跳下來,對小溪便正在烤魚的袁青野道:「老大,消息準確麼?目標怎麼這會兒了還沒過來啊。」
少年的耳朵上長著鳥類的羽毛,這種不完全化形在妖族屬於天賦低下難以長成的殘妖,有很多都會被妖族父母丟棄。
袁青野慢條斯理地給樹枝上串的魚翻了個面,不急不緩道:「上去,等著。」
「哦。」少年撇嘴,翻身上樹,盤腿坐在高處盯著四周的動靜。
忽然,袁青野腰間的石塤發出一聲極其低啞的嗚咽聲,急促而沉悶,轉瞬便安靜下來。
石塤自響,就證明他們之中折損了一人。
袁青野的動作一頓,垂著眸子看不清神情。
樹上的少年也是一愣,而後抬手撓了撓腦袋,笑得頗為沒心沒肺:「老大,烤魚好了沒?我早上就沒吃,快餓死啦!」
袁青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將手上的烤魚直接朝少年丟過去。
少年喜笑顏開地接住串著樹枝的烤魚,直接上嘴,一邊啃一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嘴上還含含糊糊地夸袁青野的手藝好。
袁青野沒理他,轉身走向溪流準備再摸一條上來。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就這麼一條魚,還不夠少年郎填肚子的。
眼睛剛捕捉到影影綽綽的魚影,袁青野便聽到身後傳來少年的聲音。
尚未成年的妖族少年嗓音清亮而認真。
「老大,別難過。當初咱們約定好了一起做的事,沒有人後悔過。」
「就算我們不姓傅,但傅氏救我們性命收留在先,撫養教導本領在後,甚至最後送我們出來還給足了安身立命的本錢……就算離開了,我們的家還在那。」
袁青野躬身低頭站在冰冷的溪流里,原本視線里的魚影早就沒有了蹤影,但他還維持這樣的姿勢沒有動。
少年換了個姿勢坐在樹枝上,兩條腿在半空晃了晃,仰頭眯起眼看向不遠處驚起的飛鳥:「家破人亡的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