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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李尋歡,執帖前來叨擾先生一二。」
傅回鶴收回視線,而後側身抬手:「李探花,請。」
李尋歡先是一愣,而後忽然一笑,跟著傅回鶴穿過大半的前堂,在一張長桌前落座。
傅回鶴注視著面前的客人,想起方才結緣屏上這人長長生平中,與其俠義俠行幾乎可以相提並論的桃花緣,心中頓時將之前想好的交易品換了一番。
武林俠氣與江湖蒼涼雖不好尋,但卻沒有李尋歡的桃花這麼……特殊。
李尋歡的桃花緣之旺盛,讓傅回鶴都不免心中感嘆一二。
換句話說,離斷齋還從沒有過這樣形形色色桃花劫難聚集於一處的交易品,傅回鶴自然也沒有嘗過是什麼滋味。
這一單交易若是做成了,應當要重新雕刻一方新的香盒盛放才是。
傅回鶴感興趣地注視著李尋歡,唇角的笑意越發真誠:「離斷齋的交易規矩,李探花想必已然從請柬上得知。那麼李探花今日來此,便是有想要達成的願望了?」
李尋歡的手放置在膝上,袖中微動,手指輕輕撫摸過袖中的木雕。
木雕是他一點一點用飛刀雕刻而成。
這是一個沒
有雕刻出面容,卻能看出是個極其美麗的女人,也是他此生深愛卻最是對不住的人。
「……是。」
李尋歡不知道今日他坐在這裡是對還是錯,亦或者是昨夜的酒太烈,月色太美,即使到了第二天,他也不曾後悔那一瞬間的衝動。
欲望一旦被勾起,就會如同羽毛時時刻刻掃過心尖一般瘙癢難耐,要麼剜去心中悸動,要麼屈服於心中欲望。
離斷齋的一切如今都瞞不過傅回鶴的眼睛,而離斷齋的客人自然也是如此。
傅回鶴輕輕笑道:「離斷齋雖可以實現客人的願望,但是卻改變不了已有的現實。已經嫁做人婦的妻子不會背離她的丈夫,而她同其他男子育有的孩童也自然不會與你有關。」
「李探花所求若是情愛一途,這份交易恐怕是做不成的。」
傅回鶴側首抽了一口菸斗,悠悠呼出輕薄的霧氣。
事實上,離斷齋可以做到,但傅回鶴不想做。
情愛一途雙面利刃,最是難以控制,若是強加干預,日後淪為怨偶,少不得交易出去的種子也會跟著遭罪。
「不,我不求我自己。」李尋歡的臉頰微微泛著殷紅,是一種病態的,蒼白與血色分明的面色,「我只為她求,可以嗎?」
傅回鶴想了一會兒,而後似是好奇,又似是嘲諷,問他:「現在來求,李探花不覺得晚了些?」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李尋歡曾有一位兩心相許的表妹,名為林詩音,姿容清麗貌美,氣度大家閨秀。
兩人一同在李家長大,說是表妹,其實李家長輩早已為兩人定下了婚約。
李尋歡退出廟堂轉投江湖,一次重傷垂危後被龍嘯雲所救,兩人結拜為兄弟,共同回到李園。
然而正是這位結拜大哥龍嘯雲,對李尋歡的未婚妻子一見鍾情,自此茶飯不思,形銷骨立,直至病入膏肓。
李尋歡在兄弟義氣與兒女情愛之間搖擺不定,刻意流連青樓花叢,致使林詩音失望死心,轉而選擇了痴心一片苦苦求愛的龍嘯雲。
而做出這種堪稱「讓妻」舉動的李尋歡,之後不知處於什麼理由,竟將李家百年基業當做林詩音的嫁妝一同送到龍嘯雲的手中,自此蕭然離去,遠赴邊關,失去蹤跡十餘年。
李尋歡艱難張了張口,過了半晌,方才啞聲道:「她說……她過得並不好。」
「與你在一起,她或許也並不會好。」傅回鶴的話帶著尖銳的利刺扎進李尋歡的胸膛。
傅回鶴今日的心情並不好,話說到這裡,他也不免有些煩了。
李尋歡或許是個慷慨豪爽,魅力獨特的江湖大俠,但在某些方面的優柔寡斷著實讓傅回鶴皺眉。
「你離開她,真的是因為武林皆知的那個原因麼?」傅回鶴眼角揚起的弧度帶著些許冷色。
他的眸子原本是風流多情的桃花眼,但因為空茫茫的眸色,更多時候都帶著一種輕慢的嘲諷意。
「她是李園裡的花,踏出閨秀的圈子,在江湖裡很快就會枯萎;你是快馬江湖快意恩仇的刀,生性灑脫、不拘世俗,錦衣玉食你用得,關外風沙你也忍得。」
「你喜愛她的美麗輕愁,眷戀青梅竹馬的美好情誼,卻猶豫逃避她對你索取的安穩舒適,生怕你給不了她想要的,你退縮了。」
「所以當一個機會出現後……你在想,如果她主動離開呢?」
「如果她失望了,離開了,會不會就擁有另一個人給她更好的生活?」
李尋歡默然,隱沒在袖中的手用力到隱隱顫抖。
很多事他並不是沒有想過,相反,他想過很多。
夜深人靜時,酒醉時,清醒時,想過很多遍。
他的一生本
就是矛盾的。
李家滿門讀書人,李尋歡在父親兄長傾注的心血下教導長大,卻沒能達成長輩的狀元之名,陛下欽點李家「父子三探花」的美譽,落在李家人眼中卻無疑於剔刀刮骨。
李尋歡成名太早,同一日高中探花、飛刀成名,達成了許多人終其一生都未曾達成的金榜題名與江湖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