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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你不會這樣任性的。」傅回鶴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傅兄當然可以信任我不會不知輕重。」
花滿樓恢復神采的眸子微動,眉目間泛起笑意,他轉過身來正要說什麼,話到嘴邊卻驟然停頓。
花滿樓定定地看著手執菸斗緩緩走來的男人,眼中明明滅滅著一簇燃燒著的白色的冷焰。
傅回鶴看進那雙明亮的眼眸,第一次覺得,花滿樓的眼睛本該就像這樣明亮明澈、透著各種未曾訴之於口的情緒,而非永遠的淡然溫和,永遠的渙散無光。
「怎麼了?」傅回鶴挑眉。
花滿樓搖了搖頭,忽而一笑,而後雙臂一展對著傅回鶴鄭重一禮,正聲道:「此番多謝傅兄饋贈。」
傅回鶴沒躲,站在原地應了這一禮,而後信步走到一邊,懶懶靠在了那株桃花樹上,勾了勾唇:「再不醒來,等到你爹娘兄長得到消息,進來你房間便會看到咱們睡在同一張床榻上,我的手還搭在你的額頭上……嗯,我是無所謂的,就看咱們未曾婚配的花七公子怎麼想了。」
艷麗的桃花被風吹散了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卷著裊裊的白色霧氣飛揚在男人的肩頭身側。
男人輕笑時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瞳處隱隱透著罕見的灰藍色。
白的素,粉的艷,點綴著灰藍色的神秘幽然,交織在一起深深印在花滿樓的眼眸深處。
——立如芝蘭玉樹,笑若朗月入懷。郎艷獨絕,世無其二。①
花
滿樓神情恍惚了一瞬,心中暗道原來前人詩詞中的辭藻竟無一絲一毫的虛假誇張。
他眨眨眼:「有如此絕色姿容的傅兄相伴,七童也不過便是多了折服美色的聲名罷了,有何不可呢?」
「……?」傅回鶴被花滿樓反將一軍,啞然失笑,而後道,「該回去了,在這裡太久對你不好。」
「嗯。」花滿樓並不是什麼沉迷享受之人,這一晚上的時間對他而言已然是難以想像的饋贈,又怎麼會過度苛求呢?
他之所以不想醒來——
「我只是有一種直覺,如果我在這裡,或許可以等到傅兄。」
傅回鶴詫異抬眸:「等我?」
花滿樓想要見到的爹娘兄長已經見過,想要記住的花家堡也盡數在此,還要見他做什麼?
「如果等到傅兄的話,」花滿樓的眉眼間帶著優雅矜持的溫和,笑意吟吟道,「那傅兄便可以是我所見到的,最後一張面容了。」
……
床帳內,霜白髮色的男人眼睫微顫,覆蓋在青年額上的手指一動。
下一瞬,花滿樓手腕間被白色手繩穿著的種子表面盪開一圈圈光暈,表面灰撲撲的土褐色一點點龜裂開來,化作齏粉無聲無息地落下。
冷白色的玉石圓潤光滑,微弱的光線下隱隱流動著似灰似藍的顏色,好似在瑩白的玉中藏著什麼活物一般。
——終於,在蒙塵千年之後,這顆表面帶有裂痕,其貌不揚的種子褪下陳年固執的偽裝,露出了它本來的模樣。
第21章 他的契約者
「叩叩叩。」
爾書納悶抬頭,以為自己聽錯了,腦袋又躺回長桌上,鬆軟的大尾巴像個雞毛撣子一樣在桌面上無聊地掃來掃去。
說起來,離斷齋的生意其實挺慘澹的,畢竟客人上門都是看緣分,大千世界是浩瀚無比,但是離斷齋篩選客人的標準說起來也挺苛刻。
「叩叩叩。」
爾書的大尾巴頓時拉直豎起,猛然看向大門的方向。
這不是它聽錯了,就是有人在敲門吧!
想起唯一一個敲響離斷齋大門的人,爾書頓時一個翻身起來,四爪麻溜地竄到了大門口。
「花公子!」爾書原地一個跳躍,直直跳進了花滿樓的懷裡,「哇,糖葫蘆!這是給我的嗎?」
花滿樓穩穩接住欣喜的小獸,笑著將手裡拿著的冰糖葫蘆遞給爾書:「多加了芝麻,吃完記得漱漱口知道嗎?」
「嗯嗯!」爾書兩隻爪爪緊緊攥著糖葫蘆的竹籤,一張嘴就含了一顆飽滿的山楂包在嘴巴里,腮幫鼓鼓囊囊的,「花公子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聽傅兄說的,他本來回來也是想買給你的,只不過大概是……」花滿樓笑得溫文爾雅,「嗯,因為我的緣故,所以回來的急了些。」
爾書嚼糖葫蘆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黑溜溜的眼睛眨巴著,試探性地提問:「老傅回來之後就去後院湖裡睡覺了,我還以為是他出門一趟累了……?」
「嗯……我也不知道。」花滿樓意味深長地挑了下眉,悠悠道,「可能是害羞了吧。」
爾書抱緊了自己的糖葫蘆,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忽然覺得,原本心目中光風霽月溫文爾雅的花公子,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惡趣味和小啊……
正猶豫著,爾書的視線一瞟,注意到了花滿樓抬手撩開紗簾時露出的手腕。
貼在左手脈搏間的瑩白色玉石讓爾書的瞳孔震顫了一瞬,手裡的糖葫蘆險些一個沒拿穩栽去地上。
「花公子,你手腕上的種子……」爾書欲言又止,想提醒花滿樓又怕插手花滿樓和傅回鶴之間會引起什麼不好的反應。
花滿樓卻是顯然知道爾書指的是什麼。
在那日自美夢中醒來後,傅回鶴便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