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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蒼山境支撐天地的建木在三千年前便已經瀕臨坍塌過一次,建木斷裂,天道化身歸於本源模樣。是一次萬人血祭,祭天者以身合道,才為建木重新續上了生機。」
「但在那之後,祭天者便消失無蹤,無人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麼,是死是活,身在何處。」
這樣的往事實在太過久遠,兜兜轉轉經歷過兩次大劫難存活下來的知情人,就只剩下長盛君。
長盛君輕聲道:「關於三千年前的那場天災,傅氏典籍之中曾有記載,我知道你們還能重返族地,與其聽我一家之言,不如親眼去看上一看。」
說完,他不再說這些,而是繼續道:「血祭大陣沒有破綻,一旦發動無法逆轉,但我卻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一個漏洞。在足夠強悍的靈力下,卻未嘗不能保全血祭者的魂魄脫離大陣。」
「我和你的母親便用草木之靈的方法一點點護住了他們的魂魄,直到……直到你祭天之後,血祭大陣崩塌。你的母親用最後的力量化身離斷齋,而我則帶著祭天之後魂魄受損的你和那些種子穿過世界的間隙,最終被聚集在了離斷齋。」
「當年往事,便是如此。」長盛君手指一動,仙人球從傅回鶴手中脫離而出,飛到了長盛君懷裡。
就在長盛君將要離開院子時,沉默許久的傅回鶴開口了。
「合身為天道的代價,是不是泯滅七情,斷絕六欲?」傅回鶴的聲音很冷,很平,聽不出喜怒。
長盛君背對著傅回鶴,良久,低聲道:「……我不知道。」
祭天者經歷了什麼,捨身合道者又經歷了什麼,改變了什麼,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那……當年的那一萬血祭的人,也是和傅氏一樣無所緣由,被逼走投無路為之嗎?」
「……不是。」長盛君閉了閉眼,抱著仙人球花盆的手指收緊,「他們是人妖兩族中知情且自願獻祭的大能。」
「好,最後一個問題。」傅回鶴面無表情,聲音近乎沉冷,「天道有意獻祭傅氏,你可有提前知道?」
「我不知道!」長盛君猛地轉過身來,緊咬牙關深呼吸了幾下,第一次情緒出現激烈的起伏,「如果我要是提前知道,斷然不可能第二次出現血祭大陣!當年我們就知道,這種做法本就是錯的!」
「什麼捨身合道,存續世界!本就是行不通的謬談!」
長盛君像是想起什麼,短促的冷笑了一聲。
「不肯放手的執念才是最可怕的東西。」
許久,見傅回鶴不再發問,長盛君抿著唇角,面無表情地整理好兜帽,徑直轉身離開。
傅回鶴反手用力捏緊了花滿樓的手,張了張口,許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深深看了花滿樓一眼,轉而化作靈霧沒入小蓮花中。
花滿樓嘆了口氣,見水面上的小蓮花用蓮葉將花苞緊緊裹起來,連個尖尖都不外露,眼神中掠過一絲震撼與擔憂。
泯滅七情,斷絕六欲。
這種世人通常用來形容神明天道的詞語,現如今想來,像極了當初祭天之後在離斷齋醒來時的傅回鶴。
如長盛君所言,血祭大陣早在兩千年前便用過一次,當初祭天者為救世捨身合道,那麼如今蒼山境的天道……
當年種種究竟真相如何,或許真的早已湮滅在流逝的歲月中,再也尋不到痕跡。
***
是夜
忙碌了好幾天的盛崖余終於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小樓。
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盛崖余在桌邊緩了一陣,打起精神卸下身上暗器機關,褪去外袍朝著裡間走去。
小童方才送來的水還殘留著暖意,盛崖余也不願再折騰他們,便打濕了巾帕隨意擦了擦身上,換了身褻衣在床榻中躺下。
許是疲憊至極,盛崖余的呼吸很快便平穩綿長下去。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盛崖余床邊,猶豫了一下,彎腰伸出手去——
原本躺在床上的本該熟睡的人猛然睜開雙眼,烏光急閃,從他齒縫間迅疾而出!
這一道暗器極快,直取咽喉要害,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幾乎令人避無可避。
無情目光冷然地逼視床邊賊人。
那全身包裹嚴實的賊人在一瞬間懵了一下之後,竟愣愣站在盛崖余的床邊。
盛崖余的眼中掠過一絲疑惑與凝重。
來人默默解開斗篷,抬手從自己咽喉皮革處摳下來一枚小小的尖刺暗器。
盛崖余:「……」
某賊人:「……」
盛崖余坐起身來,手指已然搭在床榻邊的暗器機關之上:「閣下何人?」
「我是……呃,」這人深夜闖入他人房間,反倒像是有些不知所措,抬手指向在窗台上開花的仙人球,遲疑了一下,道:「你養的……仙人球?」
盛崖余幾乎是被氣笑了,冷冷道:「閣下莫不是看我猶如三歲孩童?」
完全不知道如何同人相處的長盛君喉結滾動了幾下,在盛崖余警惕萬分的目光鎖定下,轉身兩三步走到窗台邊上,端了仙人球又回到盛崖余床邊。
盛崖余已經趁此機會翻身而起,瞬息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長盛君抱著仙人球,張口欲言又不知道怎麼說,說什麼,索性眼睛一閉,直接回到本體裡面,給盛崖余現場表演了一下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