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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或者方才所說的蘇樓主擁有的那些,蘇樓主都可以用來交易,不論是否等價,交易不變。」
進入離斷齋的客人,自然也要斷舍離一些珍貴的東西,來滿足更迫切的欲望。
蘇夢枕垂眸看著桌面上的種子,沉默了良久,而後抬眸有些不好意思地彎了下眼角:「抱歉,在下並不是對閣下的交易不感興趣……閣下的交易籌碼,著實是讓人無法抗拒。」
「但是?」傅回鶴挑眉。
離斷齋的種子各有天賦,每一顆都是心高氣傲的主,這種和別的種子一起選擇一個客人,將主動權交到對方手裡等待選擇的情況十分少見。
更別提蘇夢枕這種,五顆一起上的了。
這五個小傢伙顯然都很喜歡蘇夢枕,如果不是傅回鶴暗自壓著它們,它們能當場飛過去貼貼蘇夢枕。
「從我踏足這裡的第一步起,我就感覺到一種……」蘇夢枕的唇困惑地抿起,頓了頓,這才繼續描述自己那種奇妙而難以言說的感覺,「一種吸引力,就好像帶我來到這裡的不是閣下,而是……」
傅回鶴的手肘抵在桌面上,手背托著下頜,聞言,目光幽微地注視著蘇夢枕:「哦?是什麼?」
蘇夢枕遲疑了良久,回答不出傅回鶴的問題。
傅回鶴沒有追問,而是看著桌上的五顆種子道:「來到這裡的客人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倘若蘇樓主不想做這門生意,也可以就此離開。」
「只不過,每個人一生只有一次來到這裡的機會,還望蘇樓主考慮妥當
才是。」
「要知道,它們都是十分有活力的種子,即使蘇樓主不能讓它們發芽……」傅回鶴微微笑著,「哪怕是在孕養種子的年限里,也足以讓蘇樓主沉疴盡去,壽數綿延。」
千百年來的經營讓傅回鶴自有看人的本事,眼前的這位客人,雖說血氣纏身卻無冤孽,眼神銳明靈堂清正,在眾多來店的客人中當屬上品,他自然也樂意多費些心思。
蘇夢枕深深呼吸,緩緩吐出胸中濁氣,男人脊背挺直,膝蓋上的手緩緩收攏成拳。
他看向傅回鶴,沉聲而堅定地發問:「請問貴店是否還有另外的種子?」
傅回鶴眯了眯眼。
蘇夢枕的眼睫一顫,開口道:「我聽到它在哭,我只能聽到它……如果可以,我想選擇它。」
傅回鶴的眸光凝住。
原本因為蘇夢枕的猶豫拒絕而生氣忿忿的五顆種子一頓,它們互相挪動著靠在一起,蹭著彼此,而後像是交流了什麼一樣,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它們都放棄了對蘇夢枕的選擇。
半晌過去。
蘇夢枕看到這位年輕的老闆站起身,拐去了那扇墨玉的寬大屏風後面,不一會兒,拿著一個小匣子走出來。
淡淡的紅霧瀰漫著,隨著那小匣子的打開,蘇夢枕敏銳地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濃鬱血腥氣,店裡的紅霧也隨之濃郁了幾分。
傅回鶴再度坐回原位,將匣子朝著蘇夢枕的方向推了推,眼睫半垂,懶聲道:「這就是你聽到聲音的種子。」
蘇夢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匣子裡那顆血紅色的種子,下意識屏住呼吸。
血紅的顏色,一如他從不離身的紅袖刀。
冥冥之中,一種無法言說的、奇妙的血脈相連的牽絆感將他與面前這顆種子連接起來,他似乎能聽到種子微弱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
微弱而渴望地跳動著。
自我厭棄卻又矛盾地掙扎著。
「我可以選擇她嗎?」蘇夢枕按捺住自己對這顆種子的執著,抬眼再度看向店鋪的老闆。
「可以。」傅回鶴並沒有想到屬於荊棘種子的下一位契約者會來的這麼快,正正好卡在荊棘種子沒有時間等候的情況下,卻又的的確確沒能遇到更好的時候。
「但,關於這顆種子,蘇樓主不妨聽完再做決定。」
傅回鶴雖然做的生意行當算不得什麼遵紀守法,但離斷齋卻不是什麼強買強賣欺騙顧客的黑店。
「一,這顆種子需要人血灌養孕育,倘若是契約者的鮮血,一天一滴即可。」
傅回鶴見蘇夢枕沒問若是他人鮮血的情況,而是凝神記住他所說的話鄭重點頭。
單單這一點,他便已經同曾經契約過荊棘種子的那些契約者們不同。
「二,這顆種子已經生機稀薄,如若蘇樓主的願望不做更改,它或許能做到的只是保蘇樓主一命,其餘再多的恐怕難以滿足。但先前在下所說的交易卻並不會因此改變。」
傅回鶴眸子定在蘇夢枕的身上,深沉的瞳孔中里掠過絲絲縷縷的幽藍色,聲音柔和中帶著暗藏的冷意:「也就是說,這顆種子與店內其他的種子不同,它是一顆將死之種,蘇樓主可還要選擇它做一筆虧損的交易?」
蘇夢枕並不覺得通過某種交易讓自己變得與以往截然不同,所想的欲望盡數實現有何好處,恰恰相反,他所求的,不過就是不死而已。
他需要活著去料理鷹犬叛徒,他需要為金風細雨樓選擇一位合格的下任掌權者……
他想要做的事有很多,但這些他都可以自己做到,唯一不受掌控的便是他的壽命。
蘇夢枕需要時間,也僅僅只需要時間。
他緩緩笑
開,聲音沉著堅定:「將死之人與將死之種,確實是一種獨特的緣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