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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了的悟空動作搖擺,搶不過他,便威脅道:「我這就給你大哥修書一封,趕緊讓他接你回西海去。」
敖烈全然不懼:「師兄寫吧,我哥要知道你天天往死了灌自己,他也會攔著你的。今天你幹什麼都行,反正就是不能喝酒了。」
「我什麼時候往死了灌自己了?我是高興!」孫悟空搖搖晃晃的反駁。
「什麼事值得這麼高興?」敖烈湊上去問。
「你天蓬師兄已經完整的投胎了,下一世便能回來。」悟空伸手要罈子:「不值得高興?」
「是值,但你喝酒不是為了這個,你不能喝了。」敖烈雷打不動。
自從唐聖僧身死,孫悟空便不肯再住水簾洞,搬上了山頂。三年之久,從未提過一句那聖僧,就好像孫悟空的生命從未有過他一樣。
做了龍神帝君的敖摩昂搖搖頭道,一句不提,一刻不忘。來陪大聖喝了一頓酒後便走了。
「好了好了。」金雕忙上去拉住悟空,認真道:「大聖,我帶你去一趟人間,給你一個心心念念的好消息。」
孫悟空深深凝視著他,金雕又強調了一遍「好消息。」
大聖迷朦的眼神清晰起來,放下了酒杯,即刻要走。金雕一把抓住他手,駕雲而去大唐。二人立於雲端,金雕撥開雲霧:「你看,那個青衫紅裙的小姑娘是誰?」
孫悟空看著她,想起:「是那個玳水之靈,女兒國的小女王瓊玖。」
「你看她手腕上是什麼。」
悟空目運金光,看清她手腕上東西的瞬間,如遇雷震,半晌才驚道:」太陽的光線……」他曾捏住太陽之光,扯下一縷,系在玄藏手腕上,在上面許下誓言,其心不死,其光不滅。
光茫還在,他還沒死,只是在某個地方,日煎月熬,等著自己去找他,把所有的深情交付於他,今後,讓數不清的日子來為這情深作證。
孫悟空眼睛發熱,酒氣漸漸浮上,化成濕漉漉的水光,悟空抬起衣袖掩飾:「他真的沒死。」
金雕瞧著人間笑:「她帶來這麼大的好消息,齊天大聖,您不下去見個面嗎?」
自伏羲寶鏡揭開過往,孫悟空只覺得沒有什麼時候,能像此刻這樣,平靜安心。我知道你在某個地方等我,只需要我不停的去找,哪怕再走十萬八千里,我終會尋到你。
孫悟空輕輕道:「這小女王來大唐,也是來找他的。女兒國距此六萬九千里,她不遠六萬里來此,是想找找他。」
金雕知道,這個他是指玄藏。「她走了這麼遠的路,全憑對聖僧的一枕傾心。」
孫悟空搖頭:「與其說傾心,不如說好奇,瓊玖年幼,久住深宮,不過驚鴻一面,何談傾心,她只是少女初入人世,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罷了。」
真正的傾心,哪怕一生一死,亦不算分離。五百餘年不知久,十世輪迴不知苦,不必日夜相對,豈在朝朝暮暮。倘天賜緣分,便安心享受,若天不假年,則慢慢尋覓,只要我的心牢記我的心意,天長路遠,相會有期。
人間正值水陸盛會,鐘磬泠泠,焚檀燃麝,梵音震寶剎,香雲透清霄。
天子親身垂臨,黃羅寶蓋,威嚴堂皇。大唐大德高僧講頌妙法,普渡亡靈,人群熙攘,頂禮膜拜,不勝隆重。
年輕僧人身披紅雲袈裟,高坐法壇,恍如紅蓮裹身,他說:「真經本該三卷整,如今僅有兩卷半,天地不全,經文有缺,也應不全之理。人力雖不能改,然,我佛至仁至德,渡苦救難之心,永播人間。」
梵音雲靄之中,悟空居高臨下看他,他眉眼清淡如白荷,不卑不亢,娓娓而談。悟空想起玄藏說過,他曾主持大唐國的水陸大會,高坐誦壇,講解妙法,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年少高僧,壯志凌雲。
悟空眉眼含笑,問:「他是誰?」玄藏年紀已逾三旬,並非少年,若是投生,也未滿三歲,他不是玄藏,可他是誰。
金雕道:「一個真正的人族少年,二十一歲,法明親點的講經人,他講的,正是聖僧所取的殘經。」
「原來如此。」孫悟空點頭:「地藏菩薩找的人不會差的,既是這樣,他繼我師父衣缽,也算是我的小師弟了。」
「聖僧師父雖再沒回長安,可他的宏願回來了,也算他投生大唐,有始有終。」金雕道。
瓊玖痴痴的看著台上人,他距離自己太遠了,自己看不清他的眉眼。他離開女兒國太久了,自己記不清他的樣貌。她想去他面前仔細看看,可惜皇家軍馬護衛,不許進前,她只能坐在台下,捧著臉,九九八十一天,日日來此聽禪。
第八十二天,水陸法會結束,他脫去紅艷艷的袈裟,換上自己素淨的舊袍,走出長安,往城外去。她捧著甜膩的糖葫蘆,跟著台上人一路走,到了城外,衝著他的背影,喊他:「大唐聖僧——。」
少年僧人回頭,見一個二十歲模樣的小姑娘,嬌俏如畫,美艷不可言,她長著單純乾淨的眼睛,只是眼睛的主人愣住:「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姑娘要找誰?」他垂下眼睛,避免直視她,問道。
瓊玖手裡的糖葫蘆掉地,她毫無察覺,嘴裡的糖味仿佛被這個人的顏色沖淡,他真好看,糖在他面前都需黯然,可是唐玄藏呢?她說:「我,我找那個天子御弟唐玄藏。」
「他……」年少僧人眉眼一暗,眼裡瞬間水氣瀰漫:「他是我師兄,他可能真的死了。」
瓊玖驚訝喊:「他怎麼會?他是真正的佛仙轉世啊!」
「他一去不回,經書是一隻金翅大鵬送回化生寺的,大鵬傳話,是聖僧玄藏托他馱負經文送回此處。我師父法明長老親手交給我,他說,玄藏師兄已死,以後傳揚大法之任,交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