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頁
翠靄甩開他:「我不要你管!」
天蓬又拽住她道:「是,我送你回去,等你安全了,再不管你。」
「你!」翠靄滿心火氣不曾發作,就見雪浪翻滾著奔來,原來水快起來會那麼快,一眨眼便到眼前,人怎麼跑的過水,大浪高卷著澆下來,山中鳥獸亂竄著各自逃命,浪濤一撤,便會把生命帶進深淵。
翠靄沒再推他,而是緊抱著他手臂,生死關頭大腦來不及考慮什麼,她被他拉著拼命奔逃。
她聽見天蓬口中念了句詞,掌心瞬間光華大作,他一手牽著她,一手托住波濤,用盡渾身力氣喊了聲:「退!」
天蓬一掌硬是推開了大水,大水在青色光華中褪去,天蓬重重向前一摔,咽下了口中腥甜。父親被斬,母親早亡,自己一個人在人間流浪長大,這樣與生俱來的,掌控水勢的力量,是血液里繼承的,是屬於神的力量。可惜這樣的力量卻不得名師指點,強行調用,必受反噬。
他跪在才散去大水的地上,幾次掙扎,堅持爬起來,叫翠靄:「快,趕緊走。只是河水暴漲漫出而已,若真決堤,我們可死定了。」
翠靄驚魂未定,剛轉身,卻看到不遠處被埋在泥中的一隻什麼動物,它只露出兩隻耳朵來,抖了抖,應該活著。
翠靄頓住腳步看它,天蓬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聲嘆息,道:「行,我去。」說著大步踩開泥濘,緊跑了幾步把它撈出來,放到翠靄懷裡,拉著她離了河畔。
次日,回去後才仔細看清,它是只剛出生的白兔,翠靄把它抱進懷裡。
翠靄抱著白兔,想著白日裡,他調動法力只手推開大水的樣子,那麼英雄,那麼好看。翠靄是人族,人族沒有法力,也沒有永恆的生命,有的,只是一個不滅的靈魂。但是他為什麼擁有這樣與眾不同的力量?
又想起他倒下時痛苦的樣子,他像是受了傷,可他又好像行動自如。
翠靄放不下心,傍晚,她懷抱白兔想去看望他。
月色初上,環繞民居的那條小河波光瀲灩,翠靄穿著五彩斑斕的裙踩著月光去看他,還不曾到天蓬門前,就見有一個人在河畔仔細清洗什麼,翠靄走近幾步,卻是天蓬。
她俯下身發問:「天蓬,你在洗什麼?」
天蓬被她嚇了一跳,忙起身,把手臂藏在身後,道:「沒…沒有什麼。」
翠靄走近瞥了一眼,便明白了幾分。他受了傷,傷到了手臂,他把滲出血跡的衣服拿到這裡清洗,然後假裝無事發生。他總是這樣,不聲不響的,讓人摸不清他真實的樣子。
滿懷苦澀逼的人眼睛生疼,她輕輕道:「我幫你洗。」
「不不。」天蓬搖搖頭,把衣裳胡亂擰了擰,隨收起來道:「姑娘快回去吧,夜裡風大,別受了寒。」
翠靄心裡一點點揪緊,像一根硬刺插入心口,自己所有的示好和親近,都被他不動神色的推拒了。翠靄笑了一下,滿腹的話一句都沒說,她懷抱兔子回去了。
轉眼冬去春來,他像是從翠靄眼中消失了一樣,從不來與她相見。
翠靄是人間最尊貴的帝王之女,她也不願意放下身段去找他,就這麼又到了秋天,堯帝騎馬狩獵,翠靄也穿了箭衣跟隨。
那天,她又看到了天蓬,天蓬依舊穿著那身漆黑如墨的甲冑,滿頭青絲高束,他侍立在堯帝身後,垂眸斂眉,不聲不響,安靜騎著馬的樣子,又與初見時不同。
翠靄看著他只覺得扎眼,把一顆歡快的心瞬間變得沉重。她等堯帝去追捕獵物時,又忍不住喊他道:「天蓬!等等!」
天蓬勒住馬韁,回頭看她美麗的臉龐,草地里起了風,裹著深秋撲面而來的涼爽,叫人心曠神怡。
天蓬沖她淺淺一笑,裝作聽不清的樣子喊道:「姑娘什麼事,風大聽不清啊,屬下還要巡查,失陪了。」
翠靄盯著他自覺沒趣,咬著牙,一抖韁繩先走了,她必須要先走,以維持一個『自己不理他了』的感覺,這是屬於帝子的驕傲。
天蓬回頭笑了笑,揚鞭策馬也去了。
一切便算結束了,翠靄輕輕告訴自己,她把手掌放在心口,這裡有些疼,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眨了眼看天,天高雲淡,高不可攀。
眼看又近冬至,卻趕上天降一場瓢潑大雨,那天的雨越下越大,電閃雷鳴中龍形翻卷,利爪長舒,仿佛四海龍君失了手,最後,山上的泥水石頭滾滾而落,大雨沖刷掉草皮,連百年老樹也被沖斷根本,千里之堤一朝奔潰,水泄人間,哭喊嘶吼之聲慘絕人寰,無數人被捲入波濤中。
翠靄這才知道,一年前那一次,真的只是黃河漫出堤壩而已。
水盡已是數日後,房屋再沒一座,都碎裂成河面漂浮的牆櫓。
翠靄跪在空曠的天穹之下,人人都說,是翠靄祭舞中斷,惹怒了天帝,才降下這一場大禍來。
天蓬跪倒卻道,治水不疏只堵,才有決堤大患。
已年老的堯帝看著一言不發的妹妹,一生豐功偉績,不想毀於今天。他張了張嘴終於什麼都沒說出,崩逝了。
「不!哥哥!」鏡外的廣寒仙子嘶聲一喊,已泣不成聲:「他教養我長大,我卻連拜一拜他也沒做到。」說著掙脫天蓬懷抱就要踏入鏡中,天蓬死死抱住她:「別衝動!」卻忽視了此時大家都是元神,一把抱了個空,廣寒仙子不管不顧的奔入鏡中,瞬間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