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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蓬搖頭道:「不,它在適應黑暗。它想用眼裡的火焰照明,這火後來便化成了燧人。它的時空距離我們還有數萬年呢。你過不去的。」
那邊盤古仍然在混沌中癲狂的吼叫,天蓬解釋道:「我也只是幼年時曾聽先君大人講到,媧皇創人時,便是照著盤古大帝的身軀,照著自己的頭臉合二為一創了人。」
「先君大人?」孫悟空差異回頭問道。
天蓬瞥他一眼:「誰都像你一樣石頭生的?我父親…」說著神色一黯:「就是神母女歧的長子,第一任水神,同先山神一起,被媧皇大帝以誅神寶劍,斬了。」神母女歧曾應天劫而孕,誕有九子,上古時皆受女媧封神,分別是:水,火,山,土,風,雨,雷,電,雲,共九神,現皆已喪盡,水神便是長子。
昔日伏羲羽化崩殂,山水二神爭奪人間帝位而撞蒼穹,被女媧斬於不周山前。自斬二神,媧皇有雲,神明不可做人間天子。後來,神有神君,仙有仙帝,人有人王,佛有佛祖,互不得干涉,這是媧皇所定的天例第一條。
孫悟空與他相識八百年,還是頭一次得知此事,那時自己還不曾出生,便笑:「既是先神之子,怎麼能去給玉帝守天河啊?」
見廣寒仙子也看著他,天蓬眉梢一揚道:「我做真君,乃是輔佐夏禹大帝治水有功,才得受封的。」
正說著,小白龍驚道:「師父快看!開天斧!」
眾人看時,盤古終於在黑暗中安靜下來,絕望中,它低下頭,把曾孕育自己的滿地金色碎屑一一撿起,他又取出眼中的烈火,將之煅燒,果然燒出一柄鐵斧。時光在幻境中千年一日,看著一會兒功夫,實則已過了很久很久。
它站起來,把全身的力氣匯聚鐵斧之上,它的獠牙泛著銀色的光彩,它的皮毛光滑而潤澤,它的眼睛瞬間清澈起來,眼瞳鮮艷如火,身上的聖光明媚而寧靜,現在看起來,它確確實實是個真正的神。
烈斧一揮,破開天地。
它自由的嘶吼著,足踏住地手托起天,一直這樣撐起天地,不知幻境之中又幾百年後,它沉重的身軀才終於倒下去。
瞬間,天地為之顫慄,它手中鐵斧寸寸碎裂,它的眼睛化成太陽和月亮,身軀化成山河大川,皮毛血肉筋骨一一散落大地,它閉上眼的瞬間,靈魂凝聚成結,落入深山中。
強烈的光芒逼的眾人睜不開眼,等光散去,就見周圍出現六扇流光溢彩的雙面鏡,五面在外,環繞四門,一面居中。
「陣圖!」廣寒仙子驚道。
玄藏眼睛一亮,也認了出來,那是那張羊皮書上畫的陣圖,真正的關卡這才出現。
圍過去看時,只見其中一扇寶鏡緩緩扭轉,照住廣寒仙子,蒼黃之中,有人叫出了那個名字,那個已經幾乎被自己忘卻的,卻又無比熟悉的名字。
翠靄。
廣寒仙子大慟,怔怔盯著鏡面,那是帝子的名字,屬於最遠古的華夏先民,它的主人是嚳帝的幼女,唐堯大帝的小妹。那時候還沒有屬於公主的稱謂,自然也沒有屬於將相王侯的府邸宮闕,先民互相為禮,同吃同住,不分尊卑,不論貴賤。翠靄兩個字,便等於最讓人敬慕的稱謂了。
而這個稱謂,三千餘年前,屬於自己。
翠靄年紀還小的時候。她時常拿手掌托著臉頰發呆,腦中想像著鳳凰。
母親曾講過,先祖嫘女便是來自古鳳族的鳳凰,她嫁與黃帝為妻,繁衍人類生息。她想像著她色彩斑斕展翅高飛的樣子,想著,便把腦中的映像融進舞步,她跳舞的時候衣袂舒展,甚至比鳳鳥還美麗幾分。
父母帝嚳慶都相繼去世後,她又隨兄長堯帝生活,每到冬至日,她便塗紅畫彩,翠羽做衣,做祭祀玉皇昊天大帝的祭司。
隨著細雪紛紛,翠靄高高的祭台上翩翩起舞,她總是廣袖高髻,環佩翻飛,她的眼睛從不肯向下俯視,她的頭顱高高的揚起,似乎是一飛沖天的鳳凰。
她知道,祭台下有一雙熾熱的眼睛,這雙眼傳達的熱切愛意,穿過三千年的時光,到今天,依然會讓她懷有避無可避的恐懼,而這雙眼的主人,是她奉告天地匹配的丈夫,后羿。
廣寒仙子退了一步,把臉埋進天蓬懷裡。
鏡中,后羿就那樣注視著舞蹈的翠靄,翠靄似乎是拿自己的冷漠不屑回應著引誘著他,又或者說,是她冰冷的態度吸引著他。
她從不會低下頭看他一眼。她偶爾投過一個眼神,似乎是在搜尋著什麼,可她又什麼都沒尋到,三年,年年如此。
她還記得三年以前,兄長堯帝征討凶獸檮杌凱旋歸來時,一側立著后羿,另一側侍立的那個年輕人,他穿著漆黑繁複的戰甲,抱著頭盔,他生著好看的臉,卻略微低著頭,他站的筆直,看起來溫馴敦厚,不卑不亢恰到好處,他與遠古先民們大膽肆意的性情截然不同。
翠靄抱著堯帝的手臂親昵的問詢,眼神卻向後一瞥,在他臉上掃了一遍。
他迅速低了頭,他知道翠靄看了他,可他假裝不知道似的別過臉,耳尖卻有一絲泛紅。
翠靄笑了,她自信於自己月華般傾城的美麗,她邊走邊同兄長朗聲談笑,當問到這個人是誰的時候,翠靄又輕輕一瞥,正把他躲閃的神色全部納入眼中。
白髮的堯帝便也回頭一看,登時明白,點了點妹妹額頭,低聲笑道:「別看了,你這丫頭,再看,要把孤的先鋒官羞到地縫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