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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悟空笑著應付完,只是衝上面主帥座位上的人撩衣一跪,道:「師父,悟空回遲了。」
唐玄藏重新鋪了張紙,態度如三年前巍然不變:「孫悟空,你身為統帥,擅離職守三年,該當如何?」
這支聯軍的盟主齊天大聖孫悟空跪在原地低了頭,一副溫順聽話的樣子。
眾皆面面相覷,都坐回了自己位置上,除身邊手足之人外,妖族海域等人,雖素知孫悟空大名,但他總歸年輕,在很多眼裡還算個小孩,一時不悅棄軍而走,今日想回來又回來,可謂兒戲。白龍試探開口:「師父,大師兄他……」
「讓孫大聖自己說。」唐玄藏淡淡的打斷他。
把他從靈山帶回來,還沒等他醒清楚,便不告而別一去三年尋找如意,悟空知道這怒氣是必然的,周圍一圈人緘默看著,看他怎麼嚴行令法,看自己怎麼律己律人。這齊天大聖能屈能伸,不講理由,俯首拜道:「願受責罰。」
話音剛落,一隻軍簽落地,孫悟空眼神落在上面。雖說返迴路上做了幾遍了心理準備,但耳聽他不緊不慢說出八十這個數字時,眼睛還是泛了紅,抬頭看他時已經染上了滿滿委屈。
三年未見,雖說自己確實有錯,但如意不在了,他還不曾哄自己一句,一頓捶楚先到了。
「是!」孫悟空垂眸乾脆答,對聞令而來的猴兵吩咐一句:「就在這裡執行。」
就要讓他親眼看著,哪怕他低頭不看也要讓他聽著。猴兵看了眼奔芭二將徵求意見。大王向來說一是一,他既說了聖僧的話甚於他的話,那從命就是,奔芭二將點了點頭。
唐玄藏抬頭看他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耳聽刑具碰撞到身體的聲響,自己的猴兒在旁人面前必要臉面,咬牙一聲不吭,卻隨著數目疊加,不自覺透出幾縷輕不可聞的哀呼。
玄藏一隻拿筆的手握了又握,不一會汗濕手心。
一場刑責看的眾人心驚,三年前獨闖靈山,一招消融凌雲渡萬年積雪,這強悍的力量至今為人津津樂道,但孫悟空今天一點法力都不肯調用,就以身體硬抗,端的一副敢做擔當的樣。
唐玄藏這裡把一封寫好的信裝進信封,喊過白龍,讓他將此信交付鎮元子手中。復又提醒道,千萬不可忘了。唐玄藏和鎮元二人雖是摯友,但此次相見,玄藏對他的態度可謂客氣之至,說話不離一個請字,相談必要起身以示恭謹。
這邊八十打完,悟空慢慢站起身,抬頭看他。這回輪到各個聯軍首領們說話了,「大聖年輕,縱有些許小過,我等也擔待得,是不是?又有聖僧輔佐,此戰,我們這等仙人看不上的軍兵,必能贏。」
「正是。」玄藏起身向眾首領施一佛禮,沖孫悟空單膝跪道;「齊天大聖為聯軍之主,我今日當向大聖交令。」
傍晚,玄藏甫一進門,就見躺在榻上的悟空迅速把被子蒙住臉,一副不肯給他看見的樣子。
玄藏被他孩子氣的動作逗笑,推了推那團綿軟被子道:「怎麼?你這個主帥三年不管大軍處境,直接扔給我,我不生氣也就罷了,你還氣什麼?」
悟空故意嗚嗚咽咽的,裝模裝樣的哭了兩聲。
玄藏笑著把他抓出來:「彆氣了。」
「誰說我在生氣?」悟空把頭扎進他懷裡,不動聲色的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輕輕一撫,便把他手臂拿起來,放在自己背上,「我明明是在撒嬌任性,等你哄我的。」
唐玄藏順著他脊背撫摸撩開衣服查看,細細的絨毛下,交錯的傷痕道道分明,蓋因為他身是磐石不曾破皮。
玄藏輕輕碰了碰,手下是浮起於皮膚的腫痕,猴兒呼吸一滯,脊背繃緊,輕輕呼了一聲痛。
耳聽他嘆道:「你不生氣話,怎麼還不療傷。」
悟空知他說的是自行用法力恢復。
「才不呢。」猴兒毫不在意,只是一味黏在他身上,貪戀他身上的檀木味道:「要不讓師父看到傷,還怎麼騙你心疼,要是你不心疼,怎麼騙你原諒我啊。」
玄藏曲起手指在他心口一點;「我的心是你的,它疼不疼,你自己不知道嗎?」
猴兒把耳貼在他胸口聽心跳的聲音,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反正我不管它,你要心疼,你就揉揉它,給它擦點止疼消腫的藥也行,用你的法力幫它恢復也行,你要不心疼——」
悟空哼了一聲:「那你也不要管它,讓它多疼幾天,也算不了什麼。」
「我真是怕了你了。」唐玄藏無可奈何,起身翻出小藥罐,是上次他由靈山回來,治傷用過的。
他拔開罐蓋,裡面是綿密潔白的膏體,他手指蘸取一部分,輕柔的給猴兒塗抹到傷痕上,一點點揉撫,直到吸收。
藥香似苦非苦,清淡好聞,也不知是他手指清涼的原因,還是藥物吸收的原因,總之疼痛驟減。
猴兒安心的伏趴在他腿上,耳聽他又道:「但是怎麼辦呢,你是此軍之主,你一去三年,要是一點懲罰不受,我輕易放過了,你怎麼再統此軍?」
悟空閉著眼睛,牙齒咬住他衣服撕磨,把這件厚衣服咬出了兩個小孔,悶悶道:「我知道你心疼我,你捨不得,你打我,其實比我還疼,所以我又不會怪你,你解釋什麼呢。你做什麼我都覺得對,沒有任何不對。」
悟空臉薄,很多話在心裡知道,從不肯說出口,今天臉埋在他懷裡,他看不見自己臉紅,自己也看不見他直透人心的眼睛,這才把心想的告訴了他。
唐玄藏揉了把這天地生成的猴兒的腦袋。
他是真的聰慧敏銳,自己待他絲毫的好,他都捕捉的到。他聰慧到,讓自己不敢不把所有的心意拿出來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