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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帝眼見生民離亂,被髮纓冠祭拜天帝,悲聲大放,早驚動四海,西海翻騰浪涌,一條銀光真龍破海而出,化做一個銀甲青年人,乃是摩昂。他眼見人間此景,心懷憐憫,助了人間一場好雨。
一場雨只能解除燃眉之急,並不能真的一勞永逸。
遠在青海頭的大禹得知消息,便同天蓬一道趕了回來,大禹道:「天帝不仁,無恩無為,何必執著於他呢。我們引水自救,才是正途。」
江河改道七十二條,像血脈在軀體中流淌,波濤溶溶,蔓延散布,不多久,黃河之水流遍了整個大地,土地又復生機。
只是金烏十隻渾身烈火,所過之處深受其害。
后羿主動請命獵殺金烏,舜帝便聽取先民之願,派遣兵將隨同剿妖,天蓬便是其中之一,天蓬領命而去的時候,沒有穿他那身漆黑如墨的戰甲,而是只著便裝,跟隨后羿身後。
他策馬揚塵而去,翠靄坐在桌前發著呆,她沒有去送,她面前放著的是嫁衣,一套熱烈如火般的衣裳,先民都說,穿上它,勇敢的走向最愛的人,你就可以收穫幸福。
后羿果不負眾望,拔箭引弓,如懷抱滿月,一連射殺金烏九隻。
最後一隻雖已逃竄,但已經是困獸之鬥,毫無招架之力,不出幾日,定能找出蹤跡,永絕後患。天蓬請命,他獨自一人去追逐金烏,他騎著馬,千里奔襲,最後一天,將最後一隻金烏逼近懸崖,懸崖之下,連接地府,幽深恐怖。
天蓬說:「你一行十隻,如今僅你自己,若你肯回原地去,我可以放你一命。」
「天蓬。寸功未建,你就想要私放凶獸了?」后羿說。
天蓬回頭,確是后羿跨馬背弓而來。金烏一聲嘶吼,翅膀飛舞,帶起火焰百丈之高。
后羿幽幽道:「天蓬。」
天蓬垂目做禮:「將軍有何吩咐?」
山下懸崖絕域,山後萬仞高峰,一箭攜裹峭壁驚風,撲面而來,箭尖指處,卻不是三足金烏的方向。
天蓬大驚,側身一避,一箭以然深深刺入胸口,血被箭峰堵住,流不出,箭尖切斷血管經脈,天蓬單膝跪地,已動彈不得。
如此一箭,刻骨仇深。天蓬不可置信的盯著他,后羿翻身下馬,沒有說一句話。他把他曾昔日的同僚一掌打入九幽深淵,生死不知。
后羿功蓋千秋,不僅僅是人人眼中的大英雄了,更是舜帝禪讓的繼承人了。
人族的王們,有一顆代代相傳的靈丹,服之,當即飛升成仙,長生不死。這乃是先祖鳳凰神女下嫁黃帝時帶來的嫁妝。古之先民為王者,皆是群集選賢,賢者為王,因而這枚靈丹,既是誘惑,也是枷鎖,吃了它,毀掉禪讓之制,則將為人族所共討之,不吃他,得到先王賢名流傳萬古,而自己則會生老病死。
炎黃二帝沒有吃它,嚳帝堯帝沒有吃它,舜帝也沒有吃它。舜帝為表彰后羿千秋之功,情願死後禪讓他為王,因而他把這枚靈丹交於了后羿手中。
「不——」翠靄不顧一切衝出來,她赤著足,滿頭青絲委地,跪在舜帝腳下苦苦哀求:「不可以,后羿不能做人族之主!」
「為什麼不可以?」舜帝問。
翠靄看著舜帝,又看著后羿,最終滿腹心事,都化成了滿臉淚痕。
后羿成了未來的王,后羿與翠靄的婚禮如期舉行。
芙蓉做衣羽做裳,紅燭寶鏡描新妝。
笙歌醉夢觥籌錯,夜雨黃粱啼斷腸。
翠靄跪在堯帝墓前,久久不肯起身。直到大紅喜服被披在身上,她被拉拉扯扯的送進轎中,吹鑼打鼓,奉告天地,送入洞房,終於禮成。
婚房中是滿目令人迷失的艷艷紅光。
「你愛我麼?」他問。
「不愛。」翠靄早已洗盡鉛華,脫去婚衣,她穿著雪白的中衣,冷冷的坐著,如置身冰窟,她的聲音都散發出冷的味道:「一點也不。」
「沒關係,我愛你。」他仰頭笑了一聲:「我可以等一輩子,我等你愛我。」
「不會的。你可以娶我,可以殺我,唯獨無法讓我愛你,你知道嗎?我恨你。」
「可我已經是未來的王了。」后羿坐在她身畔,捏她垂下的髮絲:「吃了這枚靈丹,我就是仙人了,而你是我的妻子,也只能是我的妻子,仙人和王的妻子,多麼驕傲的稱呼。你不喜歡嗎?」
翠靄冷笑:「你那麼想做仙人,那我就祝君長生,不老不滅,永世為王吧。」
他把她烏黑的發貼到唇上親吻:「翠靄,在我不老不滅之前,我們會生兒育女,繼承萬世江山,那才是真正的王。」
「繼承萬世江山?難道你要做一個獨夫民賊…」翠靄睜大了眼睛盯著他:「你要將三皇留下的法令拋之腦後嗎?你怎麼敢…」
「我為什麼不敢?」后羿如聽笑話般笑了:「我必須要做真正的王,而不是那個被一群人選來選去的王!我做了真正的王以後,沒有人敢忤逆我,所有的一切,都將圍繞著我一個人運轉,所有的讚譽封賞,都將出自我一人之口,所有生殺奪於的權利,都將屬於我。當然了,也包括你。」
翠靄雙目一閉,淚珠成串而下:「羿,你知道我為什麼恨你嗎?」她說:「我告訴你,所有人都說你是部落的英雄,只有我知道,你是多麼的冷漠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