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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很熟悉,悟空死死盯著他,他轉過頭來,是金蟬尊者。金蟬和唐玄藏生著同一張臉,但孫悟空就是能一眼分辨的出來。
金蟬臨風玉立,衣袂翻卷,一如謫仙,笑盈盈沖孫悟空道:「五百餘年,別來無恙?」
悟空就那麼看著他,看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問:「唐玄藏在哪兒?」
金蟬笑了,這一笑,更顯眉目勝皎月三分,「悟空,五百年不見,難道我不如那個凡人?」
「凡人?」悟空收了金箍棒,金蟬死了,已變成了唐玄藏繼續陪他,他不是金蟬,他不過是被控制的屍身而已,金蟬那樣倔強又善良的人,傲上而憫下,絕不會說出凡人如何的話。
悟空方才含滿悲戚的眼中瞬間滿是嘲諷:「凡人如何?仙人如何?只要他願意,難道以我孫悟空今日之力,還不能助他成仙?」
說著,悟空眼梢彤色化為烈火,渾身霎時紅光流瀉,雄厚法力結連成陣,高插入雲。
紅波及處,遮天耀目,砯崖風卷,靈山震顫,直震至大雄寶殿。
擎天華柱搖晃塵飛,西方諸僧站立不穩,凌雲渡口滿山大雪,在眾目睽睽之下,瞬間融化,層冰斷裂,疾風停歇,雪水滲入泥中,眨眼間,青芽破土,生出滿目綠意。
萬鈞之力帶來的震動之強,直震至昊天大帝的桌子上,雲卷霧翻,須臾才歸平靜。
孫悟空頗為滿意,揚眉一笑,消融萬年積雪的驚人法力,仿佛只需信手拈來而已。
「你們這些所謂的得道之人,也太妄自尊大了些。」
這毫無殺意的一招,帶著通天徹地的威脅,他一抖雪白披風,眉目一凜,喝道:「說,唐玄藏在哪兒?」
金蟬後退幾步:「如果我不說呢?」
「那麼我就要對不起他了。」孫悟空擒出了金箍棒:「如來!你躲在暗處不肯現身,我勸你聽清楚我的話。他不許我殺生,但我若找不到他,今日靈山,誰也休想活命。」
金蟬被他威懾住,慢慢道:「贏了我這座騎,你便知道他在哪兒了。」巨獸呼嘯撲過,孫悟空橫棍架住,不過是只幻影,只是看不到它的命門,一時難以取勝。
被只幻影纏住,斗到天荒地老也無濟於事,而悟空的體力卻會逐漸削減,等孫悟空累了,世尊再出手,省了多少力氣。
它的命門是金蟬,它渾身都是虛的,只有金蟬的屍身是實的,玄藏身在其外,看的清楚。
普賢難掩得意之色,這一招誘敵深入可謂精彩絕倫,孫悟空再怎麼磐石之身,也不會不知道疲憊,等他和一個幻影斗上三天三夜,為自己所抓時,自己便立了大功。
回頭看唐玄藏白淨的身上已血跡斑斑,普賢笑著問了句:「師兄此刻是心疼還是身疼?」
「切膚之痛,不過爾爾。」唐玄藏虛弱的回了一句,卻抬頭灼灼看他:「師弟,你可知何為錐心蝕骨之痛?」
「什麼?」普賢一愣?
玄藏吐出一口血沫,眼中光華萬千,像是問什麼家常話似的問:「你們有鎖魂釘嗎?」
「你莫不是瘋了吧?」普賢冷笑皺眉。
「鎖魂釘,三寸六分,釘入身體,困住法力,痛覺翻倍。」玄藏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想要石心嗎?我不願意給,你是拿不走的,但若我痛到神志不清的時候,你就能亂我心意,如願以償了,你不想試試嗎?」
孫悟空曾在幽冥界受過十五枚。而整個三界都沒有人受過第二枚。那是怎樣錐心刻骨的疼,一遍一遍,他硬是忍了十五遍。玄藏眼裡清波流轉:「普賢師弟,就算孫悟空真的精疲力盡,他也是孫悟空,你也毫無勝算,他總會找到這裡的,你時間緊急,不想試試嗎?」
「你……」普賢看著他,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唐玄藏身子抖得像風中之葉,但他筋骨堅硬,硬是強迫自己不抖:「你們用它,釘入我心,可能我受不住了,就不敢再背叛師父了。」
普賢想不出他這麼說的意圖,而師父給自己的時間確實很緊。「量你也逃不出去。」說著擺手示意,片刻有比丘拿著托盤過來。
「這東西只有二十顆,十五顆用到了孫悟空身上,還剩下三顆,都送給師兄吧。」說著普賢指尖捏住一顆,直直彈入玄藏膝骨,骨節應聲而斷,他咬的滿口是血,沒發出一聲喊叫。
原來這就是擁有三界至高力量的感覺,人人都想殺之而奪,這力量沉重,既是恩賜又是懲罰,何止痛徹心扉。
第二顆落入另一邊膝骨,咔嚓一聲,殘忍而清晰,斷骨對摺,唐玄藏重重跌跪在地,血洇透衣,他抬頭笑了一聲,問:「還有呢?」
話音未落,第三顆直直射入心臟,唐玄藏跪伏在地,全憑意志撐著沒暈,半張開嘴,想喊什麼,半晌喊出一聲:「孫悟空!屍身——!」
凌雲渡口的孫悟空忽覺痛徹心扉,一顆留在他胸腔的心把這蝕骨的痛苦清晰傳的達給了自己,大腦清晰的聽到唐玄藏喊道,屍身。
孫悟空凌空而起,持棒橫掃,讓過巨獸,直擊金蟬頭腦,鐵棒距金蟬不足一寸,孫悟空卻突然收了力,一霎猶豫,力道反噬,震得自己雙手虎口撕裂,血染鐵棒。巨獸乘機反撲,孫悟空不及躲閃,被它利爪撕破脖頸。
唐玄藏看著,忽生絕望,受不住那銘心之痛,腹中血腥盡數嘔出。
「你說多麼好笑,不過一具死屍,便困了他三個時辰。」玄藏於眩暈中,耳聽普賢得意的大笑道:「世尊曾說過,孫悟空雖武功法力很強,但他的心太軟弱,猶豫不決,終成不了大事。」
疼痛讓他清醒,孫悟空定下心神,下了決心,鐵棒當頭,一棒打碎金蟬肉身,五百年前便已死去的屍體散如煙雲,巨獸一聲長嚎,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