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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靄略噘了嘴巴搖著哥哥手臂道:「哥,我明天去山裡採藥,我要讓他陪我去。」
堯帝回頭:「天蓬,可聽到了?」
天蓬躬身拱手施禮道:「是。」
此後,翠靄每每叫他來陪自己,天蓬也是隨叫隨到從無二話。只是他總是略微頷首,恭敬謙遜,不肯絲毫逾距。翠靄若不說話,他便更是一天說不上一句話,幸而翠靄活潑多話,時日久了,他幫著她將采來的藥材分門別類的歸置,取幾味或搗或磨,製成小小的藥丸,翠靄托著個精巧的陶瓶道:「天蓬,你知道這裡面是什麼麼?」
天蓬搖頭:「姑娘賜教。」
翠靄巧笑倩兮:「我給它取名叫殉神芝。」
天蓬一頭霧水,翠靄道:「取靈芝金花草烏曼陀竹蓀,煮熟研磨,加生蠑螈搗碎,碾成小丸,服一顆,一刻鐘便死。」
天蓬大驚:「你要這個做什麼!」
翠靄反而被他問懵,道:「遠佞未定,蠻夷不馴,東征西伐的誰知哪一時落入敵手,也好當即殉死啊。」
一日,忽聽門扉響動,后羿身背長弓大步進來,滿臉笑意對翠靄拋過一個物什,翠靄反手接住,展開來看,一枚獸牙,乃是檮杌之牙。
古之先人以佩戴獸骨為祥,獸牙便是祥中之祥,能在凶獸口中取牙的,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檮杌便是后羿一箭射穿雙目才擒獲的,后羿是整個部落人人敬仰的戰士,他與翠靄年紀相仿,又英俊勇武,整個部落的先民都認為,他們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后羿看著天蓬挑了挑眉。天蓬微微低頭沒說話,最後才拱手為禮,道:「將軍來了,我先告退了。」
天蓬轉身便走,「等等。」翠靄叫了他一聲,天蓬裝作沒聽到,還是出去了,把房間讓給了他們兩個人。
翠靄把手裡的東西又拋還給后羿,扔下后羿,也跟著天蓬出去了,她緊跑了幾步,一把扯住天蓬手腕,道:「我讓你等等,你沒聽到麼?」
天蓬被她扯住那隻手僵硬著,綿軟的觸感從手腕傳到心底,他覺得胸腔有什麼要呼之欲出,而她卻又顯得雲淡風輕,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天蓬抬頭看她一眼便又急忙收回眼神,垂著眼睛不敢再看,他不敢看她,卻又抬著頭站的筆直,仿佛是在對自己的『不敢』做出的無力辯駁,有幾分靦腆可欺的樣子。
翠靄笑道:「誰許你看我的?」
天蓬一愣:「抱歉…我…」
她笑逐顏開,卻偏偏要讓他看清楚自己引以為傲的美麗,她把他的頭扳過來直視著自己,問他:「那我問你個問題。」
天蓬看著她的眼睛,點頭:「請講。」
翠靄眨眨眼,輕輕靠進他耳側:「你說我漂不漂亮?」
天蓬深吸口氣,認真看著她,道:「很漂亮。」
翠靄這才鬆開他手笑道:「冬至日我要跳祭舞祭祀天帝,你來看我吧。」
天蓬答應了,但是三年來,他一次都沒來過。
屬於帝子的驕傲讓她憤怒。
「夠了!」翠靄廣袖一展,還不等古老的樂器停下來,她便任性的扯掉了翠羽舞衣,從高高的祭台上跳了下來,這是第四年冬至祭祀天帝的大典,天蓬依然沒有來看她。
人們都喊:「這是對昊天玉皇大帝的不敬!」在滿座驚訝憤怒的呼喝中,她系住斗篷跑出會場,她一路往黃河邊跑去,黃河時常洪水滔天,堯帝命臣僚姒鯀治之,天蓬便自薦輔佐,從此一去四年不返。
翠靄找到他的時候,他正立在河中挖掘溝渠,他專注著手中的工作,全然不顧滿身泥水。
翠靄遠遠看著他,突然奔跑起來,一直也踏入泥濘的河中,她仰起臉看他,復又握住他手腕,道:「天蓬,你跟我來。」
天蓬時隔四年又見到她,一時五味陳雜,叫她闖進泥濘中,忙道:「泥!快出去,別弄髒你的衣服了。」
翠靄冷聲:「我不怕!」說著她攥著他的手腕把他拉到河畔,質問:「你為什麼不來看我跳舞!」
冬至,山風凜凜,天蓬沒說話,半晌,把她握住自己的手輕輕掰開。
性情嬌縱的女孩把身子擋在他面前不叫他走,她故意把身上皮毛斗篷給他看,說:「昨天后羿射殺了白虎,把皮子剝了送我做了衣裳。」
天蓬臉上波瀾不動:「后羿對姑娘可是上心呢。」
「你不生氣嗎。」
「他對你這樣好,我開心還來不及。」天蓬沖她笑了笑:「我聽說,后羿和姑娘在腹中時便許下婚約了。他是人人敬仰的英雄,屬下只是陛下麾下一個普通戰士,又沒有神射絕技,武功也稀疏平常,何況…」
「何況什麼!」
「啊,沒什麼…」天蓬又搖頭否決。
翠靄不高興了:「你這個死人!你故意氣我!」
天蓬低眉:「不敢。」
翠靄一把推開他:「你就是!」
天蓬被她推開,便順勢躬身施了一禮,道:「姑娘早點回去吧,這裡有危險。」說罷便轉身返回河中去了。
那個冬至日沒有雪,天色昏昏沉沉,這會兒傍晚,竟然下起雨來,河水激盪之中,波濤大起,是姒鯀將九曲之水用堤堵住,水高一尺,堤築一丈。如今大水漫過堤壩,直向大地俯衝而下。
天蓬臉色大變,一把拉起她手往回跑:「不好,河水怕要決堤,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