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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之聞言,半垂著眸,唇角微挑,像是聽到一件可笑至極的事情似的,戲謔而譏俏,「夢都是反的。」
意識到林姣還是怔怔地看著他,顧淮之挑了下眉,伸手揉亂了她的長髮,「太晚了,快去睡覺。」
說完他拎了個枕頭,走向沙發。
「你生病了,我還是跟……」林姣話還沒說完,就被顧淮之打斷了。
「哪那麼多廢話?」顧淮之懶散地看了她一眼,「你是想自己睡床,還是跟我一起睡床?」
「晚安。」
林姣飛速地回了一句,爬上床,背轉過身,不再看他。
顧淮之在她身後,短促地笑了一聲。
他關了燈,眸底的玩味兒才消散乾淨了,晦暗不明。
「夢都是反的。」——他剛剛這樣告訴林姣。
顧淮之抬手,搭在額頭上,視線清冷卻沒有焦距地落在屋頂。
記憶里,沒有那句「對不起」。
她說,「好。」
她抱著他,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落了滿袖,眼底是不甘和委屈,這該是生離死別才有的場景。
然而他清楚,所有的眼淚都不是為了自己。
他記得她抱著自己兒子喜極而泣的樣子,她得到了一大筆錢,她還沒離開就已經勾勒好了美好的未來……
她的淚,不是為生離而流,是為她自己而流。她只是在哭自己撈得不夠多而已。
人之常情,他知道的。
只是那句從未兌現的「好」字,和那幾抹眼淚,總是一根扎在心頭的,怎麼都拔不出來的倒刺。直到今天這些東西都讓他耿耿於懷。過去的所謂關切,全部變了質,噁心至極。
真虛偽啊。
他在無聲地扯了下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顧淮之。」林姣聲音很輕,她翻過身,朝著他的方向,「你睡了嗎?」
月色從窗子透進來,適應了黑暗後,可以看到房間內落了一半的月色。靜謐如水,安恬得不可思議。
恍若隔了一個世紀這麼漫長的時間,她聽到他應了一聲,「嗯。」
又這樣安靜了一會兒,她突然開了口,「不管是什麼事,都會過去的。」
林姣並不擅長安慰人,腦袋裡空白了兩秒,她繼續道,「你還會遇到很多人,會有更好的人……」
顧淮之聽著,突然想笑。
她是想到哪兒去了?是以為自己喜歡了誰,然後被拋棄了嗎?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他聲音里還是帶著輕淡的笑意。
「什麼?」林姣微怔。
「更好的人,是指你自己嗎?」
林姣輕抿了一下唇,黑暗裡,她眸色閃了閃,她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道,「至少我不會輕易離開的。」
想了想,林姣又補了句,「只要不是你趕我走,我就可以一直呆在你身邊。」
顧淮之稍怔。
「別隨意給人承諾。」他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裹了初冬的晨霧一樣,清寒寡淡至極。
諾言這兩個字,向來是有口無心。
似乎不滿他的冷淡,她反駁了句,「我認真的。」
「好啊。」顧淮之輕輕笑了笑,眼底拂過冷芒,「聽說過鵜鶘島嗎?」
「嗯?」林姣自然聽過,但她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怎麼了?」
鵜鶘島,在美國加州舊金山灣中央,一座被嶙峋的怪石和冰冷的海水包圍的島嶼,一個「絕對不可能逃離的地方」。挺出名的一座海上監獄。
顧淮之卻沒打算同她解釋,他翻了個身,「睡吧。」
某一瞬間,他心底轉過一個陰暗的念頭。要是她反悔了,要是她也說說而已,他不如找座小島,用鏈子把她鎖起來,看著她後悔,看著她求他。
這樣骯髒的念頭也只是心頭一轉。他不再言語。
一夜好眠。
林姣醒過來的時候,顧淮之已經不在沙發了。她抬頭掃了眼牆上的石英鐘,六點二十七。
她坐起來,發了會兒呆,進盥洗室洗漱。
收拾好自己出來時,顧淮之已經回來了,他正站在窗邊打電話。
他按著額角,口吻並不太好,似乎在極力壓抑著情緒。從唇中蹦出來一口流利的法語,溫潤醇厚的巴黎腔。
林姣對法語有所了解,但就會那麼幾個單詞,隱約聽到「沒得商量」,卻聽不了他具體在說什麼。她也不太感興趣。
傭人已經推著早餐車將早餐送進來了,一樣一樣往桌上擺。明黃色暗紋的餐具里擺著豐富的餐點,錫蘭紅茶的香氣撲鼻,典型的英式早餐。
「吃飯吧,不必等我。」顧淮之偏頭對她說了句,然後繼續打電話。
林姣也沒客氣,自顧自的吃早餐,突然想起來什麼,她等到他扣了電話,手機扔在床上的時候,才開了口。
「顧淮之。」
完全沒注意到她嚴肅的口吻,顧淮之抬腿走向餐桌,眼也不抬,「你叫我什麼?」
林姣有點迷茫地看向他,「顧淮之啊……」
顧淮之眉梢輕挑,眸底划過一絲揶揄的光芒,「你昨天似乎不是這麼叫我的。」
昨天?
林姣怔了兩秒,突然意識到他的意思——就在昨天,她底氣十足地懟了一個陌生人,「看什麼看,這是我老公!」
都不用經過思考,她決定裝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