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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受控地往他低領睡衣的領口多看了幾眼。
微微敞開的領口下,露出的一截胸肌線條紮實惹眼。
「怎麼醒這麼早?」沢田問。
大概是還有點困,他棕瞳瀰漫著一層淺薄的霧氣,聲音較之平常更為低啞,像是有人拿了一把細小的沙礫在耳旁輕輕摩擦。
我覺得耳根莫名變得一軟,酥酥麻麻的微小顫慄感漸漸爬上。
然後,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傳了出來:「做了一個非常不好的噩夢。」
那語氣聽起來心虛又虛弱,顯得跟一縷縹緲的遊魂似的,顫顫巍巍地從嘴巴里冒出。
沢田面露詫異,抽出被我枕著的手,漂亮修長的指節在眼前一晃,旋即我感覺頭頂上有一股微小的力量傳來。
他探身靠近幾寸,稍稍使勁揉了揉我的腦袋。
現在,我的視野被他一張放大版的俊臉所充斥。
心跳猛然漏了一個大拍。
「什麼夢?」他耐心問。
「很多很多的彭格列維修帳單支出。」我的嘴巴再度不受控制地一張一合,這次聲線里的惆悵愈發明顯。
身體不由自主打了個擺子,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接著說:「——以及親愛的財務部部長連同辭呈一起遞上的菜刀。」
……什麼樣的財務部部長,交辭呈還要提把菜刀?
「哐——」
我正想將這個奇妙的夢接著聽下去,耳畔卻似有一聲驚雷乍響,我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過來。
窗外天光微亮,室內仍殘留著些許濃深夜色。頭頂樓板傳來慌亂的零碎腳步,隨後是「咔啦咔啦」,像是玻璃互相敲擊一樣的脆響。
大概是……水杯摔碎了?
我不確定地想,同時抽出被墊在枕頭底下的手機,解鎖屏幕。
屏幕亮光有點刺眼,我眯起眼睛看過去,發現才剛凌晨四點。
公寓房的隔音向來不怎麼好,好在這陣響動也就持續了一會兒,很快就過去了,房間再次歸於寂靜。
天色與方才相比,似乎又亮了些許。我重新闔上眼,臉頰的溫度尚未褪去,心臟也跳得有點響。
這個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我不太清楚,但我能確定,這個夢,我賺大。
我掖好被角,控制住呼吸,試圖接著將夢做下去。
疲憊的身體順利拖拽著思緒沉入深不見底的沼澤,等意識再度歸攏,已經是早晨七點。
枕頭底下的手機持續震顫著發出刺耳鈴聲,我熟練地摸出來摁掉,頂著一腦袋的朦朧睡意,痛心疾首地狠狠揉捏了幾下被角。
後半夜睡得很沉很好,就是睡得太沉了,一點夢都沒能做。
我一股腦地撲進柔軟被面,搓揉著杯子發泄完,又抬頭望了望天花板。
——講真,別用玻璃杯了,我買個其他杯子送你吧?
-
頂著滿腔怨念踏入公司,同事正好也前腳剛來。她左手握著杯雪頂咖啡,右手在打卡機上摁指紋。
打卡機發出一聲響亮的「嘀」,提示成功打卡。
我跟在她身後排隊。同事一轉身,頓時往後退了幾步:「嚇我一跳!你怎麼一點聲響都沒的?」
她一邊說,一邊往旁讓了讓。我越過她往打卡機上打卡,有氣無力道:「早上好。」
她詫異地挑起眉尾:「你今天怎麼回事?打招呼都無精打采的。」
同事說著,視線又移到了我頭頂,調侃道,「喲呵,扎丸子頭了?就是這丸子頭看起來也有點焉巴巴的。」
我拖著身體往辦公室走,沉重道:「打工人,打工魂,哪有工作日第一天精神滿滿的打工人在?正常、正常。」
辦公室門是開著的,明顯有人已經來了。
是庫洛姆。
她及肩長發用發圈束起,正聚精會神盯著電腦。屏幕里是一張填了幾行數字的表格,邊緣貼滿了便利貼,看得出她很上心。
「早上好。」我往座椅上放下挎包,同庫洛姆打了個招呼。
庫洛姆眨眨眼,慢半拍才反應過來,細聲細氣道:「早安。」
同事這時也進了辦公室,她隨口跟庫洛姆道了句早,放下咖啡便湊了過來,低聲說:「我周末也替你跟以前同學打探了一圈沢田的消息,怎麼說呢……」
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他存在感是真的不強,也沒什麼朋友,畢業後更是直接沒了聯繫,我還真問不出什麼詳細信息來。」
「沒事啦,謝謝你幫我。」我擺擺手,從桌面角落的糖盒裡隨手摸了兩顆糖出來,塞給同事。同事接過後往桌面上隨意一放,拿起咖啡遞到了唇邊。
我瞟了她幾眼,猶猶豫豫:「其實,上個周末,我跟沢田單獨出去玩——」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猛烈地咳嗽聲打斷。
同事好像被嗆到了,方才喝進嘴裡的咖啡噴出了一點到衣領上,嘴巴周圍也印了一圈雪頂的奶漬。她匆忙扯出幾張餐巾紙擦拭,我拎起她手上咖啡放在桌面,又拍著她後背替她順氣。
幸而她今天穿的是深色上衣,從外表看也看不出什麼來。
「沒事,咳咳——我只是沒想到,你上周五還在找我打探他的消息,周末已經進展到約會這一步了。」
約會。
我手上動作一頓。
我愈發猶豫糾結,努力想了想,而後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呃……這算約會嗎?還是算……朋友之間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