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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組織好語言,從頭到尾把事情給沢田講一遍才行。
考慮到白蘭說的兩點都與我夢境中經歷的有所對應——在白蘭無法知曉我得到了哪些關於主世界記憶的前提條件下,他今晚的透露的信息,明確表現出了他並不清楚主世界中彭格列指環被毀的事,恰好印證早早切斷了與平行時空的聯繫這一說法;而吸收並共享火焰的裝置,也與丹尼爾所言一致,所以,他那番話的可信度大大提升。
排除這些已經確認完的真實信息,如果他要動手腳的話,也只可能在「打敗基站,就可以使所有被白蘭影響的時空恢復穩定」這一點上扯謊。
也許那只是為了引誘我們所給出的人造合成胡蘿蔔。
但就算這根胡蘿蔔是合成的,而且還是浸泡完毒藥剛拿出來的,他也掐准了我不得不捏著鼻子咬上一口。
——它實在太有誘惑力了。
如果一切順利,那主世界白蘭進行的人體實驗也不復存在,我所處的時空也會沿著軸穩健地繼續往下走。
老夫妻送的那支花已經被插進了裝著樂高假花的花瓶中。我正默默地整理著思緒,忽而聽見玄關響起一聲輕微的「咔噠」。
我抬頭望去,發現是沢田回來了。
外面的雪好像漸漸下大了。他柔軟蓬鬆的棕發間藏著一顆顆晶瑩的霜花,肩頭也淺淺落了一層尚未來得及拂去的殘雪。有些雪晶化了,便在他被大衣裹著的肩膀氤氳出一小片濡濕的深色。
沢田手裡提著一個裡面裝著錫紙盒的塑膠袋,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口換鞋。
「章 魚小丸子我叫商家用錫紙包了,應該還沒冷……怎麼不開大燈?」他邊說,邊疑惑地抬起臉,視線在觸及我身上時明顯一頓。
大概是我面色很不好,沢田怔了一下,加速換上了拖鞋,連大衣也沒來得及脫,步伐略帶焦急地向我走來。
「小唯,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我搖了搖頭,小心抬眼覷著他,探長了胳膊拉著他的手,將他牽引到我身旁坐下。
沢田把手裡提著的袋子一放,順從地跟著我的指引盤腿坐了下來。
「阿綱,接下來,我要和你講一件事……你可能覺得很匪夷所思,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認真地聽我講完。」我鄭重其事道。
沢田愣了愣,牽著我的手乖乖點了點頭,表情轉眼間變得十分認真。
我想了想,決定將今天的事作為切入口,於是斟酌著開口:「阿綱,其實今天下午,我碰到了一個……一個白頭髮的男人。他對我說,世界即將完蛋了。」
我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沢田的表情。他的神情有一瞬間的空白,緊接著,瞳孔劇烈地緊縮了一下,眼神錯愕、面容僵硬地注視著我。
……好像不是我想像中的反應。
我做好了他會驚訝的心理準備,但我以為的驚訝應該是基於「是在開玩笑嗎?」這種想法之上,帶著疑惑性質的一種情緒。而不是像現在,他雖然也很愕然,但看起來……似乎並不對我的話感到困惑。
心緒電轉間,臥室那兒忽然傳出來了一陣細微的聲響。
很輕,像是風不經意間碰撞、刮過窗戶。
臥室沒開燈。沢田迅速扭頭望了一眼,而後定定地盯著那被門虛掩著、浸滿了黑暗的門框縫隙看了一會兒,又重新擰回了頭。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臉上再次恢復了鎮定之色,坦然而認真地開口:「接著說吧,小唯,我會一直聽下去的。」
我於是組織好語言,包括夢境在內,一五一十、從頭到尾地把來龍去脈全部講了一遍。
期間,沢田始終牽著我的手,安靜耐心地聽著,也從不出口打斷。直至我完整地陳述完整樁事情,並感到口乾舌燥時,他甚至還能注意到我下意識舔唇皮的微小動作,自然地給我倒了一杯水。
……這是什麼反應?
我被弄得有些懵了,捧著印著三花貓咪圖案的馬克杯潤了幾口嗓子,無聲地望著沢田。
因為方才一口氣講完,實在太渴了,馬克杯中的水很快便被我哐哐灌完。他從我手上接過貓咪馬克杯,也不急著放回桌,而是就這樣托著杯底,瘦長骨感的手指覆在杯身表面,沉吟似的輕輕摩挲著。
然後,他像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一樣,鄭重地將我身體轉了半圈,變成了與他面對面的模樣。
「小唯,其實,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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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告訴我,這些事他都清楚,因為他也在做平行世界的夢,而且做得比我要更多更完整。
我大腦宕機了好一會兒,嘴巴無聲地張張合合,又起身在客廳中重複地、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走來走去,這才勉強緩過神。
我一屁股重新坐回了沙發上,心底仍茫然無措:「為、為什麼……不,你是從什麼時候……」
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我突然回想起了沢田偶爾露出的異樣神色,睡夢中總是會蹙起的眉毛,以及在畫展那天突然沒頭沒腦問出的,關於世界毀滅的話題。
我閉上了嘴巴,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勉強將那股愕然壓了下去,讓理智再次接管了身體。
我凝視著他,問:「能請你為我說明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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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唯同學:?好傢夥,原來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