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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卻能那麼輕而易舉地將他們比作螞蟻,將這一切視為通往王冠之路上理所當然的犧牲。」
「——你算個狗屁神明。」「我」低聲說著,顫抖著的指尖壓著扳機。
槍身冰冷,與此同時,另一隻手覆蓋上了我的指尖。
是沢田的手。
他的手乾淨、白皙、瘦長,輕輕包裹住了我的手背。然後,他指節屈起,指腹緊貼著我的指尖,同樣鑽入了扳機護圈之中。
少年垂著眼,長睫顫動,面色蒼白;他抿緊了唇,唇色也變得極淡,淡得像是沒有血色。
他握著我的手,重新抬起了槍口,對準了布魯諾已經被子彈貫穿一次的心臟。
布魯諾注視著眼前這一幕,微微笑了。
他咳嗽著吐出幾口血沫,此時此刻,他的傷口應該疼得厲害,但他卻硬是忍耐住了巨大的疼痛,皺起的五官舒展開了,面容依舊如坐著的時候那般淡然而平靜。
他無神的眼珠靜靜凝視著我們,而後慢慢合上了眼,輕輕地、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了聲音:「既入賭局,願賭服輸。」
像是在說他,也像是在說我。
沢田並沒有給布魯諾再次開口的機會。
他的手顫得比我還厲害,眼底流露著明顯的倉皇與痛苦,但他用力閉了閉眼,就像是在這一瞬里硬生生強行壓下了這些所有複雜的情緒,再睜眼時,他的棕瞳里只剩下了堅定。
他穩住了手,壓下了扳機。
第三聲槍響。
布魯諾的聲息徹底消失了。
沢田的手似乎一下失去了力氣,連帶著手/槍也一起掉落在了地面。。
「我」凝視著他,他跪坐在地上,同樣注視著「我」。
他的手仍然很乾淨,慢慢地抬了起來,揉了一把「我」的腦袋。
「沒關係、沒關係。」他反覆重複著,低聲呢喃,明明自己也一臉的難受,卻還是在竭力安慰我,「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的。」
就在這時,眼前場景再次化成一幀幀的畫面迅速從視野中掠過。
最後,停留了一個頭髮鬍子都花白了的老人身上。
他瞧著年紀很大,但眼神卻依然鋒銳,不見尋常老人的渾濁。他坐在一張鋪了紅絲絨的高大座椅上,精神矍鑠,氣勢凌厲。
而坐在他對面的,則是我與沢田。
「沒想到看守布魯諾的人居然會接受他的賄賂……」
老人從座位上起身,站到了落地窗。透過這扇比他還要高的玻璃窗,他負著手,眯起那雙銳利的眼睛,看向了遙遙在天際盤旋著的群鳥,「看來我真的是老了,底下的人都不聽令了。」
他眼神留戀地最後看了幾眼展翅高飛的群鳥,接著慢慢轉過了身體,變成了正對著我們的朝向。
他身體看起來很健康,站得挺拔而有力,如一株勁松。
「布魯諾的後續事宜彭格列會接手處理。」他說著,仔仔細細端詳著我與沢田的面容,半晌,那鋒銳的目光倏忽間軟和了下來,變得和藹而慈祥,「你們被教導得很出色。」
「我」與沢田俱都沉默著不說話。
這間房間採光很好,窗簾被各自束在了兩側,光照通過巨大的落地窗灑落進來,映得滿室都盛滿了金燦陽光。
在這燦爛的光照中,老人走了過來,蹲下了身體,視線與沢田平齊著,親切的面容漸漸變得莊重而嚴肅。
「綱吉,繼承彭格列吧。」老人說。
指甲刺進了掌心,傳來尖銳的痛意。
「我」咬著唇,緊皺著眉頭看著老人。
沢田身體一顫,怔怔地抬起了眼。
他聲音艱澀得像是被車碾過後用膠水一塊塊拼合起來的玻璃,震驚的、憤怒的、甚至夾雜著幾絲厭惡的語氣從他口中吐出:「明明已經因為繼承發生了不可挽回的事,你現在卻還要堅持跟我提這個嗎?九代目。」
因為光照的原因,老人的眸色顯得很淺。
沢田的態度並不能稱之為友善,但老人的表情紋絲未動,眼神依舊包容——或者說,他看沢田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年幼的、涉世未深的、尚且懷揣著天真的小孩。
老人低著那雙顏色淺淡的眼睛:「我知道,你心裡對彭格列有諸多反感,但綱吉,你打敗了Xanxus,通過指環戰正式繼承了彭格列指環,也是剩下的唯一擁有彭格列正統血脈的繼承者。」
「無關你想與不想,只要你有這層身份,將來會遭遇的危險就絕不會少……甚至,也有可能像布魯諾引發的事件一樣,將身周的人都卷進來。」
沢田的手倏然攥緊了,死死地握成了一個拳頭。
我聽不太懂老人的前半段話,但後半段老人卻剖析得十分明白,再加上先前夢境裡看到的,戒指燃起火焰的情景,連蒙帶猜,我大概能意識到,彭格列指環應該是某種代表性的、很珍貴的信物。
所以我也認識到了,這個人說的應該確實是真的。
沢田臉上浮現了明顯的不甘心,以及快要滿溢出來的悔恨與自責。可儘管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得厲害,嘴皮掀了又合,張了又關,牙齒咔吧咔吧地打著顫,他也卻沒能說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也許,正因為清楚老人說的是正確的,他才會如此痛苦、懊悔與不甘心。
「繼承彭格列的話,你就會擁有足夠庇護周圍人的力量,我會協助你將權利平穩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