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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沢田的哪個動作,亦或是剛才的哪句話刺激到了丹尼爾,他明明疼得面容都在抽搐,可氣管間卻擠出了「咯咯咯」的刺耳笑聲,陷在陰影里的兩隻綠眼睛也逐漸染上了瘋狂的顏色。
「沢田綱吉,全是因為你,全是因為你我才淪落成這副模樣!」他扯著嗓子尖聲嚷道,「你以為,彭格列里對你不滿的、私底下小動作不斷的就我一個嗎?」
「如果不是你上位後切斷了我們的財路,我也不至於另尋關係淪落到今天這副田地!」
「你說的財路——」沢田淡漠地俯視著他,「就是指人口販賣?」
「是。」丹尼爾咬牙承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這門生意有多賺錢!九代那傢伙一定是徹底老糊塗了,居然把位置交給你這種天真極端的小鬼……我向上帝發誓,你一定會徹底毀了彭格列的基業!」
「丹尼爾先生。」沢田面無表情地扯了下唇角,「能把這些東西稱之為基業,看來你腦子出了不小的問題。」
「有問題的不是我,是你!」丹尼爾忍耐著疼痛,喘著粗氣怒吼,「在這裡,人命不過是商品,它可以比最昂貴的鑽石還要值錢,也可以分文不值,連條破爛的臭抹布也比不上。只要是商品,就沒什麼不能賣!每個人都明白這個道理,這是我們所屬世界的通用法則。」
「而你……像你這樣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繼承彭格列!」
——這個人,明明同樣身為人類,卻更像是一隻披了人皮的、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
我恨不得衝上去梆梆給他腦子兩拳,再給他補上一槍。
沢田眉心重重一跳,收回了碾在丹尼爾肩胛骨上的腳。
那隻黑亮的皮鞋鞋面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許殷紅的血絲。
然後,他在丹尼爾面前蹲了下來。
西裝背心隨著他躬身的動作,被背脊撐出一道漂亮曲線;西褲緊貼著大腿肌肉,面料微微膨脹著,顯得有些勒的樣子。
「我在繼承儀式的時候就說過,會按照自己與夥伴們的想法來做。」沢田面色凜冽得像是要凝成寒冰,可語氣仍顯得從容不迫,「你應該了解,在最開始,彭格列只不過是一個為了保護當地居民而建立的自衛團。」
迎著丹尼爾的怒視,沢田隨手扔下了掛在臂彎中的西裝外套,然後鬆了松領帶,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襯衫領口的兩粒紐扣。
線條分明的鎖骨隱隱約約露出了小半截。
「如果你認為彭格列的繁榮是由這些所謂的基業構築,那麼,我遺憾地告知你……」
「我不僅不會繼承,而且,恰恰相反,我會摧毀它,然後——」
「讓彭格列回到最初的自衛組織。」
沢田瘦長白皙的手指扣上了扳機。
這把槍從剛剛解除保險後就一直沒再上過保險,因此一直維持著已經上膛、子彈隨時可以射/出的狀態。
純黑手/槍就這樣抵住了丹尼爾的太陽穴。
沢田像是要開槍,又像是不打算開槍,他手握得很穩,手臂肌肉微微隆起,青筋鼓出了略微突起的曲線。那把手/槍從丹尼爾的太陽穴有條不紊地漸漸下移,抵至後者脆弱的咽喉處。
丹尼爾臉色難看,本能地吞咽了一記口水。
手/槍停頓了幾秒,又接著往下,直至黑洞洞的槍口隔著一層起不到什麼阻擋作用的衣料,瞄準了人體最要害的心臟部位。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無限拉長了,沢田明顯是故意的,沒有爽快給他一槍,而是採取了一種威嚇的方式,給予他一種死神隨時隨地會來索命的緊張感。
丹尼爾眼珠死死盯著抵在他胸口的槍管,瞪得仿佛要跳出了眼眶;他臉上那膨脹的怒火與漸漸升起的恐懼摻雜在一起,叫他的一張臉猙獰怪異得簡直不像是人類的臉了。
他也許並不是恐懼死亡本身,而是恐懼於死亡來臨前漫長的等待。
丹尼爾顫著嘴唇,闔上了眼皮,不再去看充斥著死亡氣息的手/槍。
就在這時,一道顫抖著的女聲劃破了空氣,遙遙傳來。
「爸爸!」
「我」循聲望去。
門口處,一個西裝男反剪著亞麻色長髮女人的手,將她押了進來。
「貝拉!」丹尼爾聞聲猛地睜開了眼,滿臉駭然地望向了女人所在的方向。
女人聲音沙啞,一張精緻小臉上布滿了淚痕,在工廠的森然燈光下更是顯得慘白一片。她語氣里含著抑制不住的驚懼與膽怯,以及龐然的不可置信:「你……爸爸,剛剛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你、你是一個黑手黨?」
丹尼爾的反應比方才任何時刻來得都要劇烈,他不顧身上的疼痛,也不去理會抵住他胸口的那把槍,硬是挺直了身子竭力掙紮起來:「貝拉……貝拉!你怎麼會在這兒?!我明明都給你安排好了……我明明全都安排好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倏然扭過了頭,那雙眼眶裡布滿血絲、燒得通紅通紅的眼睛頓時將怨恨的目光投擲了過來:「是你們……是你們在搞鬼!你們這群蛆蟲!蛆蟲!」
相比丹尼爾的瘋狂,沢田就顯得遊刃有餘多了。他沒有理會丹尼爾的謾罵,而是冷靜地將槍管上抬了半寸——槍口正好對住了丹尼爾謾罵不休的喉管。
「貝拉.索沃,你與亡妻所生的女兒,也是你唯一的孩子。」沢田語速很慢,一字一句叫人聽得清清楚楚,「你很溺愛這個女兒,一早便將她送出了國,現在正在芝加哥的一所大學讀服裝設計系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