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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你們都對我做了些什麼……」他抹去唇角血跡,垂下了頭,喃喃重複,「你們,對即將成為全知□□明的我,都做了些什麼啊!」
起初,他的音量是自言自語似的呢喃,但漸漸的,越講到後面,越接近於一種困獸的狂怒咆哮。
「做了這麼多人體實驗,收集了這麼多數據,竟然全都是不堪一用的廢物,連一點忙也幫不上……不過好在,我找到了最後一塊拼圖。」
白蘭抬起了頭,看向尤尼。
「可是你們卻還要妨礙我。明明,我才是被選中的,我才是宇宙中唯一的神!」
白蘭怒嘯著,死氣之炎在一瞬間暴漲,但下一秒,沢田又是冷漠地一記重拳出擊——
白蘭又再次陷入了七葷八素的腦震盪狀態。
那張牙舞爪的死氣之炎也霎時如同被嘎了蛋的貓一樣,偃旗息鼓地癟了下去。
神明。
我忽而想起了那天夢中,布魯諾對白骨王冠的形容。
——「它代表著,所有人都會臣服於我。」
——「生殺大權俱都依賴於我,你知道嗎?我第一次,有了自己成為神明的感覺。」
……現在,我知道自己方才產生的異樣感是什麼了。
白蘭壓根不是什麼非人之物,只是明面上掩飾得很好而已,實際,他分明與貪戀力量的布魯諾跟丹尼爾一模一樣。
我記起那日在夢境中見到的,被關在小房間中絕望等待著的兒童。
在那個連一扇窗戶也沒裝,毫無一點光亮、純然黑暗的小房間中,乾瘦矮小得幾乎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只有骨頭而沒有血肉填充的小男孩,曾漠然地給我指出了角落那高高壘砌的屍體。
以及,被哄騙得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相田哥。
白蘭,他算個——
「狗屁神明。」
我一怔,聽見無比熟悉但略顯稚氣的嗓音從一旁流了出來,順暢地替自己接上了下半句話。
循聲望去,黑髮少女緊繃著面色,細眉皺得緊緊的,正厭惡又冰冷地睨著白蘭。
「你好像以為自己很特別。」她說,「但在我看來,你戰鬥中太過大意以至於被自己認定的道具反噬,傲世輕物又極度渴望站上頂端的權利與力量,明明憤怒得快抽過去了卻還要強撐著面子做口舌之爭,以及,找準時機對阿綱做突襲。」
「這裡發生的每一件事,產生的每一個情緒變化,體現出的你的每一面性格,都不曾跳脫出人類的桎梏。」
是的,就在剛才,我也發現了這一點。
欲望、野心、憤怒、虛偽、自滿。
這些自生來就與人類相伴的情感,他都有。
白蘭他——
從來都沒有像他認為的那樣,超脫於人類之上過。
「你不是什麼神明,你只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與你口中隨時可以被利用丟棄的廢物沒什麼兩樣的,人類而已。」
於是,少女如此斷言。
語言化為銳箭,挑開了白蘭的假面。
白蘭的麵皮,忽然劇烈地痙攣了一下。
那突如其來的痙攣瞧起來有些詭異而可怖,就像麵皮是被誰拿著根線吊著往上這麼一提,神經的攣縮只浮現在了表面,底下的血肉卻依然順著天生的肌肉紋理與骨相自然地呆在原位。
他身上那套白色的制服因為方才一拳帶起的氣浪,以及從高空墜落的衝擊,早已變得破破爛爛;柔順整潔的白髮也變得灰撲撲的,失去了銀亮的色澤。
兩顆繚繞著水藍色死氣之炎的火釘貫穿了他的雙腿,將他死死地釘在了深坑中,剩下那一顆釘住了他一隻手掌的火釘則被逼出了半截,此刻正嵌在他的手背中搖搖欲墜。
白蘭垂下了頭,這時的他,看起來狼狽不堪。
半晌。
白蘭半坐在深坑中,然後,緩緩地用另一隻還在淌血的手掌,握上了釘住他手的火釘。
下一瞬,他身上代表大空的死氣之炎驟然盛放、膨脹到了極點,幾乎下一秒就要炸裂。灼熱的氣浪肉眼可見地扭曲了他四周的空間,火焰怒嘯著組成了一個燃燒著的保護膜覆蓋在他手掌之上,緊接著,他用力一拔,那剩餘的半截火釘頃刻間便被燒作了灰色餘燼。
白蘭緩緩抬起了臉。
被揍得高高腫起的臉頰擠壓著眼眶,儘管如此,他仍眯起了那雙渾濁而濃麗的眼球,充滿戾氣地看了過來。
「別開玩笑了!居然將我與那些無用的工具混為一談……你們以為自己面對的是誰?是被世界選中,要站上頂點,成為神明超越所有人類的時空霸主——白蘭.傑索!」
隨著從白蘭口中滾出的一聲低低的長嘯,他對著沢田與少女抬起了手。那些圍繞在他身周的死氣之炎旋即就跟具有自我意識似的,漸漸流動匯集到了他抬起的掌心,凝聚成了一個明亮的、膨脹的橙色光球。
白蘭明顯是耗盡了自己體內的所有能量作出殊死一搏,他似乎也不管之後自己在能量徹底枯竭後會有什麼後果,在這一刻由爆發的死氣之炎凝聚而成的光球像是比太陽還要明亮,也無比巨大,並且,還在不斷膨脹。
與這樣一雙紫瞳毫不退卻地對視著的,是另一雙形狀好看的眸子。
「你才是,別開玩笑了,白蘭。你無法成為神,這世上沒人、也不該有人成為神。」沢田淡淡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