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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的小弟?」我感覺有些匪夷所思, 以沢田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是那種會收小弟愛好打架的大哥。
「當然不是。」沢田矢口否認, 神態露出幾絲尷尬與窘迫,「是我高中時期的同學, 一個很好的朋友。但是他……可能認知上有些差異,總是以手下自稱。」
……比起朋友, 更想當小弟?
我不禁望向規規矩矩站在原地的獄寺隼人。
他指縫間還夾著根煙, 菸頭已經有焦黑的跡象, 但整根香菸並沒有縮短多少,明顯是才剛點燃就立即掐滅了。
沒有對著沢田的時候,他臉上又恢復了先前的冷峻之色;他斜著眼,視線落在我身上,暗含幾分探究的味道。
沢田輕輕摟了摟我的腰:「不用擔心,獄寺雖然表面上是那個樣子,但實際相處下來就會發現他其實是個不錯的人。」
我沉默了。
好不好相處暫時還不太清楚,但我能肯定一點,這位獄寺隼人先生的戲法一定學得很好,說變臉就能立即變臉。
沢田牽著我的手,重新走到了獄寺面前。
「獄寺隼人,高中同學,也是我關係很好的朋友。」沢田掌心平攤,指著獄寺介紹道,「是一個鋼琴家。去年因為要籌備音樂會以及進修的相關事宜,人在美國,所以沒能來得及給你介紹。」
說完,沢田又指著我,柔聲說道,「藤間唯,是我很珍視的女朋友。」
沢田說這句話的時候,眉眼之間浮動著淺淺的溫柔笑意。
獄寺隼人的視線從沢田的面容落到了他跟我相牽的手上,然後,露出了一個我很難形容的複雜表情。
他好像意識到了在方才那段我撿打火機還給他的經歷中,他自己實在稱不上禮貌可言;但這種認知又不是基於純粹的歉意,而是因為我是他心裡大哥的女朋友。
所以,他現在的臉上,吃癟、驚訝、以及很難說清究竟有還是沒有的懊惱,組成了一個仿佛生生吞下了條蠕動的活蟲子一般的表情。
按理來說,我現在應該伸出手,跟獄寺友好地握一下手才對。
但是因為他表情實在太過豐富,加上之前他那並不待見我的態度,所以我在原地猶豫了一瞬,然後,這位獄寺隼人先生,就維持著那副奇奇怪怪的神情,彆扭地、沉默地率先朝我伸出了手。
我猜他應該不常做這類的動作。
因為他的五官比他的動作更加彆扭,在微妙的表情之下,莫名有種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感覺。
明明伸出了手,但又讓人覺得他也不是很想我握。
我一邊想著,一邊簡單禮貌地握了一下,然後我們兩個迅速地同時抽回了手。
在葛蘭西島的行程一共是四天。
在這之後的幾天裡,我重新更正了自己對獄寺隼人的看法。
他不是不待見我,而是不待見除了沢田之外的所有人。如果真要論起來,我應該是他不待見的所有人中比較被客氣對待的那一種了。
而面對沢田時,他就又是另一幅臉色。
燦爛得像是專門對著沢田的向日葵,也像是時刻甩著尾巴的小狗狗。
我知道這麼想不太禮貌,但獄寺……
真的很像會認主人的小狗狗。
在葛蘭西島的最後一夜,晚上的天空澄淨得跟我們初來時一樣。
獄寺聽說剛剛有人看到了未知生物的影子,所以愣是敲開了我跟沢田的房門,把我們兩個從電視前硬生生揪了起來。
銀月高懸,星辰做的玉帶橫跨過濃墨鋪灑一般的晚空,閃著細碎而璀璨的光,長長地、長長地墜入遙遠的地平線。
葛蘭西島的景色好像無論什麼時候看,總是漂亮的。
海灘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支了一盞燈,燈光是溫暖的橘色,映得沙灘也變得像壁爐里「嗶啵」燃燒著的壁火,橙泱泱的一片。
就連層層疊疊、接連不斷撲上岸的浪花似乎也是柔軟的。腳下沙子很細,獄寺專門帶了個照相機,此刻正徘徊在沙灘上,一手舉著他的相機,一手握著手電筒,企圖捕捉到哪怕一點關於未知生物的蛛絲馬跡。
我跟沢田窩在支在沙灘上的躺椅里,一邊聊天,一邊看著獄寺興奮地在這左拍拍、往那右拍拍。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久到我都開始打哈欠,眼皮也逐漸沉重下來,正尋思著是不是該回去睡覺的時候,獄寺突然的一聲喊叫,又霎時把我驚醒。
我茫然地睜開眼,就聽見獄寺略帶失望的嗓音遙遙傳了過來:「不是未知生物,是海豚。」
海豚……
海豚!
我猛地從躺椅上直起身,拽起還處於迷茫狀態的沢田,一路小跑到了獄寺在的地方。
有一隻……不對,是好幾隻海豚,正潛在靠岸的水裡跟同伴嬉戲。
我生怕驚擾了它們,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就近觀察著。它們似乎也不怕人,我大著膽子,試探性地探出掌心懸空停在海面上,等了一會兒,其中一個海豚突然伸出了小腦袋,拿吻部悄咪咪地、迅速地頂了一下。
然後,它又立即潛回了水裡。
觸感冰涼,滑滑的,又很潮濕。
我興奮地拉了一下沢田的衣袖,急忙跟他一起分享自己的新發現,沢田含笑聽著,仿佛也很好奇的樣子,學著我剛才的模樣,掌心朝下向前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