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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覺得有趣,那不妨一樁樁、一件件當著大家的面都說出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如也分享給外面的人,聽聽這麼好玩的玩笑,聽聽你們當時對阿綱做的那些事,聽聽你們究竟是怎麼讓他『自願』答應的!」
我站在門口冷聲說完這一串,同時轉頭往包廂外望了一眼。
包廂外是大廳,此刻桌席上坐滿了人。因為房門突然被拍開,撞出了一聲很大的響動,加之我剛剛也沒有刻意壓低音量,因此引得大部分人都詫異地朝我這邊瞧了過來。
野田的臉色此時已經不是難看可以形容的了,僵硬無比,臭得猶如糞坑裡的石頭。他不可思議地張著嘴看著我,就像是見到了什麼超乎想像的事物一樣。
我懶得再多瞧他,正好,外面的廳里有正在表演的店員,應該是商家為了活躍氣氛的保留節目,店員手裡正把著麥克風在講漫才。
我於是朝那個方向努了努嘴:「多巧,這還有個手麥,給你發揮的舞台也有了,別這么小氣,趕緊去分享呀。」
我想了想,又眯起眼睛,善良地打上補丁,「如果你不好意思借麥克風,我可以幫你去借,順便再幫你講個開場白,介紹介紹你跟那位爛醉如泥的先生。」
野田:「……」
他咬著牙,始終不肯挪動半步。
「怎麼不去?」我看著他,說到後半截話時,聲線猛地冷了下來,「難道還要我扶你去?」
周圍的竊竊私語一下子就多了起來,班長急匆匆地衝上來,作勢要拉上我的胳膊,「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你先進來再講!」
只是他的手還沒碰到我,就被早已幾步跟上我的沢田掣制住了。
沢田身量高,班長卻比較矮小,在沢田面前掙扎了片刻也沒能成功脫開。
山本不知何時也靠了過來,沉著面色站到了我身側。
「好好說,行,那今天就在這把說明白了。」我看了班長一眼,重新將目光移回到野田身上,「你不肯去,是因為你知道你們幹得那點事兒上不了台面,見不得人,你說是玩笑,可這明明就是欺凌!」
「而時至今日,你,跟你朋友——」我頓了頓,視線緩慢地、凌厲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有些人猝不及防間與我對上眼,又慌張地低垂了眼睛避開;有些人面色與野田一樣,同樣地難看。
「仍然沒有一點要反省、悔改的意思。把校園欺凌這件事當作談資的資本,模糊地想要歸根為年輕不懂事。」我直視著野田,說,「在讓我冷靜之前,不妨想想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包廂內的人一瞬間鴉雀無聲,可包廂外的人,離得近的卻聽清楚了我這番話,看野田的眼神頓時也變了。
此起彼伏、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響了起來;指責、數落的話語化成了利箭,銳利地刺進了包廂。
這支利箭仿佛霎時間攪動了粘稠得猶如固質的氛圍,班長沉默半晌,忽地說道:「野田,你、你就道個歉吧,記得拉他一起。」
班長手指點了點已經醉倒在桌上的男人,「你總不能讓大家都被別人當笑話看吧?」
這句話落地後,旁邊也有人漸漸起聲附和。
「是啊野田,要說這事兒原本就是你不對,道歉也是應該的。」
「這、這當時我們喊那個外號也沒想那麼多,看你們叫了就跟著隨口一叫……怨也是怨在你身上呀!」
「野田,趕緊讓這事兒過去,外面的人都在看熱鬧,別到時候弄得連我們也跟著難堪。」
京子蹙著細細的眉,也柔聲勸道:「野田,如果你真的做了那些事……那你於情於理,是應該道歉的。」
在他昔日親愛的同學的連聲催促,以及外面顧客給予的非議壓力之下,野田難堪地咬緊了牙關,他憤恨地抬起眼掃視了一圈他的同學,不得不垂著頭顱彎下腰,低聲下氣、不情不願地說了一聲:「抱歉。」
「大點聲,聽不見。」我平靜道。
「我是說,我為那時候對沢田做的事情,感到非常抱歉。」他咬牙切齒地將聲量放得大了些。
「還有一個人呢。」
野田望了面孔貼著桌面、還在沉睡的男人一眼,拽住他的衣服,使勁一把將他提溜了起來,然後拍了拍他的面頰。
男人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只是眼神仍是迷茫的。他迷迷糊糊間被野田拽著站了起來,又被他壓著彎下了背脊,緊接著,野田的那隻手移到了他的後腦勺上,用力往下一按。
男人的頭頓時垂得低低的了。
「我們不該欺負沢田,對不起。」野田替男人又道了一聲歉。
我靜靜望著野田充滿了不忿的面龐,客氣地、禮貌地笑了笑:「嗯,這次聽見了。你這副明明不情願卻不得不迫於壓力低頭跟我們道歉的模樣,還怪好看的。」
「你!」野田倏然抬起了頭,一張臉漲得通紅。
就在這時,班長胖胖的臉上勉強擠出了個笑容,拉住了野田,笑呵呵地打起了圓場:「既然他們已經道歉了,那你給個台階也就下了,這事兒就算了結,成嗎?」
其他人也在起鬨:「是啊是啊,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沢田,你就原諒他們吧。」
我瞥了他們一眼,一字一句慢慢說:「誰規定的道歉了對方就要接受?」
我盯著那個勸沢田原諒的人,那人見我望去,登時別開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