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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的目光在手銬上來回打著轉兒,眉頭蹙得緊緊的,片刻,他才收回了視線重新看向布魯諾,也沒有順著後者手勢坐下的意思,而是就站在那兒,緊緊握住了拳頭,問:「你為什麼要策劃那場突襲?」
聞言,布魯諾自我們進門時始終噙在唇角的笑意頓了一下。
他似乎是真真正正地有些驚訝了,而這份驚奇也未經過任何掩飾地浮現在了他臉上。他抬起眼,詫異地從上至下將沢田看了好幾遍:「我以為,你們在來到這間房間前,應該至少看過了情報部門調查整理出的,關於我的所有資料,或者聽九代那老傢伙講過一些。」
沢田語氣生硬:「看過,但我想聽聽你的答案。」
布魯諾拿眼神仔仔細細地將沢田的臉端詳了好一會兒,半晌,才搖頭淺笑,反問道:「既然你已經都看過了,還想從我這兒知道什麼呢?」
然而未等沢田回答,布魯諾又放鬆了身體,將後背委託給了靠椅,同時聳著肩膀說道:「好吧,我猜猜,你是想問我有什麼非要這麼做的理由,對嗎?」
「很遺憾,這只是一場單純的奪權之爭,如果一定要一個緣由的話……嗯,讓我想想——」布魯諾氣定神閒地將右腿翹到了左腿上交疊起來,食指輕點著膝蓋,沉吟了一會兒,「既然連造成過搖籃事件的Xanxus都能朝著最高位再次發起叛亂,為什麼我不可以呢?」
「人脈、勢力、人心、錢財,我哪樣都不缺,既然可以爭,那我勢必也是要試試的,畢竟,哪有人不喜歡更高處的景色呢?」
沢田面色緊繃,他聲音壓得低低的,聽起來沙啞而痛苦:「你知道那天的爆炸死傷了多少人嗎!」
布魯諾敲擊著膝蓋的指尖停止了。
他慢慢地偏過了頭,表情看上去既有些吃驚,又像是沢田的反應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又搖了搖頭,嘴裡溢出了一聲嘆息:「小傢伙,其實最開始我並沒有打算除掉你。你性子軟,又膽小廢柴得不可思議,非常適合當一個傀儡。」
「但後來我發現,你有些天真到固執了,而這份固執並不會讓你甘願受制於人,所以我謀劃了這場突襲。」布魯諾說,「除掉整個十代的繼承團體,同時在彭格列本部聯合內外發起叛亂——這就是我的計劃,很簡單,但往往簡單的才最切實有效。」
「我布局了很久,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你確實很強,九代那老傢伙反應也迅速得可怕。」布魯諾自嘲似的輕哂,「當然,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贏了,我如今自然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回答了,又似乎沒有回答。
沉浸在小巷子中的神志漸漸被這場談話拉了回來,我很快發現,明明沢田的重點是在質問他被爆炸連累而死傷的人,而布魯諾從始至終,卻從未提到過那些人。
就仿佛……他們只是毫無緊要的空氣。
沢田好像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倏然攥緊了拳頭,費了好大力氣才克制住手上暴起的青筋,一字一句,沉聲喝問:「我是在問,你知不知道,那天的爆炸一共死傷了多少人!」
布魯諾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忽而笑了:「小傢伙,看來你還保有著那份毫無意義的天真。」
「你知道自從指環爭奪戰後,里里外外有多少雙眼睛在窺探著你嗎?」他調整了下坐姿,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了些,然後饒有興致地看著沢田,「你好像並沒有理解作為彭格列的繼承者究竟意味著什麼。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訴你,哪怕這次我並沒有謀劃突襲,你接下來也一定會遇到相同的事,避無可避,因為,你現在的勢力並不足以庇護所有人。而至於那些不幸死去的人——」
「你小時候掏過螞蟻嗎?或者,觀察過它們嗎?」
「拿一捧滾燙的開水倒進螞蟻窩,裡面的螞蟻很快就會被燙死,整個蟻窩頃刻瓦解。」布魯諾放下了交疊著的雙腿,被銀色細巧手銬銬著的手也隨之沒入了桌面底下,看不大見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它們只是弱小的螻蟻。」
「你會在意螻蟻的生命,在乎它們什麼時候死,死的方式又是什麼,是被踩死還是被燙死嗎?」
任誰都能聽明白,布魯諾言語中的螻蟻到底在意指什麼。
——這是在說什麼屁話。
在沢田不可置信又洋溢著盛烈怒火的目光中,布魯諾眯起眼睛,笑得漫不經心,心情看起來似乎很愉悅的模樣。
「小傢伙,這是我的好意規勸,不要太在乎那些路過的螞蟻。畢竟,人總是得便捷地活下去才行呀。」
死亡的氣味、聲音、顏色、味道、溫度,那些我感受到的,沉重得壓彎了我的腰,令我難以從地上爬起來的重量,落在布魯諾的口中,仿佛還比不過一張輕飄飄的、沒有一點厚度的白紙。
背在身後的手指尖掐進了掌心。
疼,但又不是那麼疼。
因為比之更盛的,是灼燙得身體不由自主顫抖的憤怒。
指尖漸漸摸向了藏在腰際、被衣物遮蓋著的槍,但在「我」有所行動之前,沢田卻更快地作出了反應。
他大步沖了過去,一拳揮向了布魯諾。
「你在開什麼玩笑——!」
沢田用的力道很大,連空氣似乎都在為之震顫發出細小的悲鳴。布魯諾被砸得臉重重歪斜向了一側,整個人連同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那把顯然有點分量的靠椅橫在了他的腿上,引得他痛苦地悶哼一聲,一雙手護住了腹部,像個煮熟的蝦一樣蜷縮起了身子,藏起了胳膊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