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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閣樓天花板的窗戶,能窺見天外璀璨的星河,夜幕深藍,銀月如勾,萬物靜謐,美麗優雅。
沒有風餐露宿,沒有擔驚受怕,此刻是安全的,也是寂寞的。我避免去想一些如果、當初、早知道之類詞語開頭的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思念彼得真希望此刻他就在我身邊啊……
*
「你醒了?hi,麗芙,早上好。」
夢中熟悉的聲音近在咫尺,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抬頭望去,一愣,慢慢坐了起來,神思回竅,微笑道:「早上好,陶德。」
彼得、不,是陶德,他抱著雙臂倚在門邊,手裡拿著一個油亮亮的黑皮筆記本,扯著嘴唇勉強笑了下,「真巧。」
【她在思念誰嗎,看起來在難過…】
「你手裡拿的什麼?」我起身走向水盆,浸濕毛巾擦臉,清涼的感覺讓人一瞬清醒。
「我媽媽的日記。」陶德說,手指輕輕揉搓著老舊的封皮,「本放進我包里的,可惜他白費功夫了。」
「為什麼這麼說?」我開始刷牙。
「因為…她去世的時候我還是個嬰兒,所以…」陶德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他低著頭,藏起臉上的表情,「在我小的時候,鎮長和牧師把所有的書都燒毀了,他覺得與生俱來的聲流就是最好的教育,不要任何其他——所以,我不識字。」
陶德看了我一眼,扯了扯嘴角,「我無法閱讀。」
我漱完口,隨手將毛巾搭在架子上,老實說,看到那張臉出現那樣的表情,我一時不知道是憤怒多些,還是心疼多些。
這裡十分狹小,也沒有別的地方能容納兩個人,我沖他淡淡笑了笑,坐回床邊,「沒關係,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讀幾段。」
陶德的眼神微微顫動,他沒有猶豫多久,帶著日記本走過來坐在我身邊,輕聲道:「拜託你了。」
我無法不心軟,接過日記本,平復了下心情,說道:「卡麗莎·休伊特,是你母親的名字嗎?」
「是的。」
「很美的名字,」我翻開日記本,逐字逐句地念道:「我最親愛的陶德,我最愛的兒子,自你出生那天,我就開始寫這邊日記,你是我在新世界裡見過最美好的生命,你在我懷裡,我便感覺這顆星球充滿了希望……有個人叫戴維?普倫提斯,他說服我們在沼澤另一邊建立一個新定居點……普倫提斯似乎有很多秘密和遺憾,然而這裡容不下秘密和任何隱私,他比任何人都擅長隱藏自己的聲流……這裡的聲流沒有片刻停歇,男人們無法忍受女人們知道他們的一切……幾乎所有人感到心焦力瘁,普倫提斯和牧師成功的給所有男人洗腦,他們給女人規定宵禁,認為女人沒有聲流是因為沒有靈魂,是罪人,是惡魔……我知道即將會發生什麼,非常確定,如果發生了不幸的事,請你不要停止尋找希望,我希望你能記得我每天早上都會為你唱的那首歌,牢牢記在心裡,我的寶貝,我永遠愛你。」
日記到這裡就結束了,陰影懸在我的心頭。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陶德轉頭望著我,雙目通紅。
「沒有了。」我低聲說。
陶德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腦海中的聲流炸了鍋,往日的場景和話語不斷閃現,披著大氅的金髮男子和黑人牧師高訴著罪惡和殺戮,本和希里安的話語像咒語混亂紛雜。
有一個聲流在不斷重複,頻率越來越高,聲音越來越強大,最終蓋過了所有。
【不是斯派克人殺的!是男人殺了女人!他們殺了我媽媽!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陶德猛地站了起來,一言不發的往外沖。他怒髮衝冠,青筋暴起,殺人的念頭在腦海里咆哮,恨不得立刻將那兩個罪魁禍首捅死,曼奇嗷嗷叫喚的跟著他,我根本攔都攔不住。
他朝著來時路怒氣沖沖的離開了。
我追了兩步,默默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盡頭。
【伊迪絲?你在嗎?】
【我不是伊迪絲,我是AI-Z。】
【好吧,Z,我們走吧,你能為我指路嗎?】
【當然。】
一道冰冷的白光自空中顯現,指向西北方的山巒。
「是時候回家了。」
我輕聲說。
可惜沒有好好道別,雖然陶德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他不是那種會被一時衝動和激情左右的人,而且沒帶水也沒帶乾糧的,估計走不了多遠,我想他只是需要些時間,還有一個人獨處的空間。
不過就這麼走了,心裡總感覺不是滋味,我回屋子裡留了張紙條,這才沒那麼沉重的離開。
【給陶德:
當你發現這張紙條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很抱歉欺騙了你,其實我沒有失憶,不過我當時的確是束手無策了,總之,多虧了你的幫助,我才能找到回家的路。我只是想說,遇見你,是我來到這裡最幸運的事,謝謝你,再見。】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但不妙的是,我似乎也被這該死的聲流病毒感染了,腦海里好像有兩個小人在吵架,互相拿著針戳對方痛處。
【我真是個不負責任,又膽小又差勁的人。】
【不,這裡本來就不是你的世界,你只是做了理所應當的事,回去是第一位的,要怪就要怪那個殺千刀的綠魔頭!】
【可是陶德有什麼錯呢,他幫了你那麼多,不計得失,不問前程,你卻一句話不說就離開,萬一他出什麼事了怎麼辦?也許他不小心失足在山路上摔倒,可或者掉進山洞裡……你會後悔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