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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一段,慕容復向後望了一眼。見楊康已然垂著頭慢慢走遠,再聽不見他們說話。
低聲問:“你剛剛為甚麼要幫他?”
蕭峰腳下不停,目不斜視地道:“那畢竟是他的父親。”
慕容復未應,沉默下來。
蕭峰似有所察覺,向他看了一眼,道:“換成是你,也會這樣。”
慕容復略一遲疑,頷首道:“不錯,我會是同你一樣的做法。”停了一停,道:“不過理由不會同你一樣。”
蕭峰點了點頭,只道:“這就夠了。”
說話間二人退至前院,此時晨光已然大亮。過得片刻,忽見黃蓉慢慢地走了進來。這個小姑娘一反往常語笑嫣然模樣,也不招呼,也不說話,只呆呆地往廊下一坐,雙手抱膝。
蕭峰慕容復見了她臉色,心知有異,對視一眼,正欲出言動問,卻見郭靖也跟著走了進來,見黃蓉神色不對,呆了一呆。
搶步上前,柔聲問道:“蓉兒,你怎麼了?”
黃蓉抬起頭來,怔怔看了他一會,忽道:“楊康被氣走啦。穆家姊姊哭了一場,割了一大把頭髮,也這麼走啦。”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不說蕭復二人,就連郭靖也有一些摸不著頭腦。瞧她仰起頭來望著自己,眼圈兒微紅模樣,一時手足無措,想不到以什麼話安慰。半天方憋出一句話來:“楊兄弟欺負她了?”
黃蓉搖了搖頭,遂將適才於棺中發現穆念慈,穆念慈又同楊康起了爭執一事說出,蕭峰慕容復這才明白事情前後經過。慕容復皺眉道:“穆家姑娘也被歐陽克給擄來了?此人真是無可救藥。”
郭靖聽完,卻也不明白兩人究竟因何爭鬧,只道:“穆世姊何苦如此,她氣性也忒大了些。”
黃蓉恍若不聞,兀自痴痴地想了一陣,道:“我想不通。難道一個女人給壞人摟了抱了,就是失了貞節?本來愛她敬她的意中人就要瞧她不起?不再理她?”
郭靖一呆,脫口而出:“自然不是。”
黃蓉接口道:“那為甚麼楊康還是要怪穆家姊姊?”
這一問只問得郭靖張口結舌,一連說了幾個“這……”,答不上話來。他只是本能地覺得事情原該如此,可是要問為甚麼,卻也答不出來,遂求助地望向師父。
郭靖黃蓉同是光明磊落的少年少女,天真爛漫,無事不可對人言,蕭峰慕容復聽完這番話,大致明了了楊穆二人之爭所為何事。
自初識黃蓉始,他們從來只見過這個少女嬌憨頑皮模樣,高興時大笑一場,不快活時哭哭鬧鬧,似乎從來不知“愁”之為何物,這時卻怔怔的泫然欲泣,似乎初次識得了一些人間的愁苦。
心中不忍,對望一眼,俱知她這一問不能不答,然而回答著實頗難措辭。慕容復碰一碰蕭峰手臂,低聲道:“蕭大王,還是你來罷,這話我答不了。”
蕭峰道:“一個女人給壞人摟了抱了,那是壞人的錯,錯不在她。既然錯不在她,那她的意中人也沒有甚麼好瞧她不起的。如果真要瞧她不起,那這個人也不值得她愛。不就這麼簡單,有什麼好說的?”
郭靖如釋重負。黃蓉似有所悟,抬起頭來呆呆地望了他一陣,喃喃道:“不錯,穆家姊姊她沒做錯甚麼。”兩行淚水隨之流了下來。
她伸手拭去眼淚,又恢復了歡然神色,好奇道:“蕭叔叔,剛剛慕容師父幹麼管你叫‘大王’?”
慕容復這才察覺適才失言,臉上微微一紅。蕭峰見他窘迫,解圍道:“從前有一個皇帝封我做過大王,故而他這麼喚我。”
黃蓉笑逐顏開,道:“有這種事?是哪個皇帝運氣這樣好,有蕭叔叔你輔佐他?”
蕭峰微笑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靖兒如今可也是成吉思汗的千夫長,居功甚偉,比我了不起多啦。”
他是無心之語,隨口而說,郭靖卻呆了一呆。
想起成吉思汗封自己做了金刀駙馬之事,胸口似被大石重重擊了一下,頓覺茫然難過。然而隨即心想:“一月之內,我有桃花島之約,蓉兒的父親非殺我不可,這一切都顧不得了。”
不多時拖雷等三人縱馬奔回,也說未搜求到完顏洪烈。三人合計一番,議定先回蒙古覆命,遂向郭靖道別。
郭靖心想這番分別,只怕日後難再相見,心下悽然,與拖雷、哲別、博爾忽三人逐一擁抱作別,眼看著他們上馬而去,蹄聲漸遠,人馬的背影終於在黃塵中隱沒。
四人都累了半夜,當下將廊下門板移入室內,各自小睡片刻。當晚黎生率丐幫群雄,至祠堂中開設宴席。
洪七公如約而至,同蕭峰並肩而坐,談論武學見識,江湖中事,酒到杯乾,逸興橫飛,俱有一見如故之感。程瑤迦雖未露面,也親自整治了幾樣精潔小菜,又備了四大壇好酒,命僕役送來。眾人歡呼暢飲,通宵達旦,盡興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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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姐妹都說過希望楊康能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實不相瞞,我想了一些辦法,也推演過一些情形,能力有限,這一點看來是很難辦到了。
楊康的各種行為跟《射鵰》原著結合得太過緊密。金庸讓他做了太多的事情,推動了太多的劇情。在不大幅度改變劇情、動大手術的前提下,楊康的命運很難同《射鵰》主線的肌體剝離,因此也很難出現太大的偏離和變化(相對比照之下,可以發現《天龍》里的慕容復幾乎可以說什麼都沒有干。除了曼陀山莊那場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