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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復道:“他教了你一些什麼?”
黃蓉咭咭咯咯,一五一十地說了,原來是“滿天花雨”暗器手法、一套“逍遙遊”三十六式等招式功夫。
慕容復聽完,只微微一笑,道:“我還當是甚麼一些了不得的功夫,原來是這些。這也值得求著外人來教?”
言下頗見得不以為然,分明是說這些功夫他都會,大可親授黃蓉,卻也是一句話把黃蓉劃為“自己人”了。郭靖自然聽不明白,卻說得黃蓉不由自主地低了頭,芳心竊喜,又是甜蜜,又是羞赧。
慕容復似忽想起一事,問道:“你剛剛說大晚上的,誰放焰口來著?”
黃蓉聞言“撲哧”一笑,遂將那夜太湖夜戰情形講出。她講得眉飛色舞,卻聽得慕容復微微動容。打斷她敘說,問道:“你說現在統領太湖群雄的,是陸家少莊主?”
黃蓉道:“不錯。你剛剛瞧著他談話,是不是也覺得他這人斯文有禮?斯文歸斯文,到了太湖上,五湖群雄可都聽他的。”
慕容復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待到聽見完顏康落水被抓,神色凝重起來。皺眉道:“此人現在是生是死?”
黃蓉笑道:“放心。金國小王爺喝飽了太湖水,人可毫髮無損,被少莊主給捉了來啦。”
慕容復似乎鬆了一口氣:“他現今人在何處?”
黃蓉道:“給關起來啦。那天他逃出來,冤著陸家少莊主動起手來啦,用九陰白骨爪這門陰毒功夫傷了他小腿,最後還是少莊主父親親自出手,這才制住了那個完顏康。”
慕容復並無意外之狀,道:“哦?陸莊主會武功?”
黃蓉點頭道:“我瞧他武功不及你,可是也算不得什麼弱手。”
慕容復微微皺眉,道:“你誇陸莊主便好好的夸陸莊主,用不著把我也一併繞進去。”
黃蓉聞言笑嘻嘻地一吐舌頭,道:“啊唷,我誇他也不是,誇你也不是。靖哥哥,你的這個師父可難討好。”逗得慕容復也不禁莞爾,道:“你接著往下講。”
黃蓉偏頭想了一想,道:“倒是也沒有甚麼可講的了。”
慕容復道:“你還沒說,他一個金國欽差來此,來意為何?又如何會被太湖群豪扣留?”
黃蓉略一遲疑,道:“這倒是沒聽說。只聽說有一個段指揮使前來迎接,搜颳了不少民脂民膏,都給陸少莊主他們截過來了。不過他一個金國欽差,單槍匹馬入了宋境,想來打的也不會是甚麼好主意。”
慕容復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未再問什麼。
郭靖終於找到了插話機會,道:“師父,我瞧這陸莊主的家學功夫,同蓉兒門戶頗近。”
慕容復只點了點頭,未應甚麼。問道:“完顏康被囚在何處?”
黃蓉道:“他跑不了。陸莊主給他上了精鋼的手鐐腳鐐,給他囚在莊子‘噬嗑’之位上頭。”說這話的時候,小嘴微扁,頗帶了一分不屑之色。
慕容復向她看了一眼,道:“如果是為了囚人,確實大可不必取這方位。‘履道坦坦,幽人貞吉’,豈不更顯主人胸襟氣派?”
黃蓉聞言一呆,露出驚奇神色,向他另眼打量。原來慕容復所言正是桃花島上奇門八卦的布局。這莊園構築雖奇,其實明眼人一看便知,哪及得上桃花島中陰陽變化、乾坤倒置的奧妙?不想慕容復竟然將她心中所想一語道破。
正自呆呆思索,聽聞慕容復道:“完顏康這事,不是你們兩個該管的。你們不要插手。”
見郭靖黃蓉二人面面相覷,不耐道:“回去休息罷。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少年少女答應著告辭去了,踏著月色,漸行漸遠,低低笑語,於月下飄了過來。慕容復瞧著他們背影遠去,過得良久,長長吁出一口氣。
蕭峰道:“咱們也回去罷。”
雨後夜空似被水洗過一般,月光極亮。中庭內清輝漫地,將枝葉倒影映得如同水中荇藻。慕容復走至院中,忽而停步,若有所思。
轉頭道:“想不想去看看月亮?”
蕭峰微微一愣,笑道:“好啊。”側耳傾聽,聽見遠處遙遙波濤拍岸之聲,道:“適才陸莊主說太湖月色甚為可觀。你領我去瞧一瞧,好不好?”
慕容復點一點頭,仰頭望一眼夜空中月亮方位,掉轉方向,徑直向一座假山後走去。
莊中道路東轉西繞,曲曲折折,尤奇的是轉彎處的欄干亭榭全然一模一樣,又是在夜色當中,幾乎難辨道路,慕容復卻如同到了自己家裡一般,東一轉,西一繞,腳步輕捷,無絲毫猶豫遲疑。眼看一條長廊走至盡頭,無路可去,他身形輕晃,繞過一叢翠竹,便又是柳暗花明,曲徑通幽;眼前明明橫著一堵粉牆,無路可走,他腳步不停,隨手往牆上某處一拍一撳,一撫一推,便有一扇暗門應手而開。蕭峰跟著他,愈走愈是驚訝,走得一陣,逐漸辨認出這園子是循著奇門八卦之術修建,間中隱隱有規律可循。
走得片刻,慕容復忽而停下腳步。
眼前陡然開闊。一片波光粼粼,他們來到了太湖邊上,一輪明月高懸天心,七十二峰沐浴著琅琅月色,碧色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