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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吃一驚,暗呼:“糟糕!”手上勁力卻已用老,再也收束不住,一個踉蹌,往前栽出兩步,身不由己地跌跪於地,玉山崩頹,正可謂“順勢推山”,瞧得丐幫眾人無不哈哈大笑。
歐陽克臉色通紅,躍起身來,悻悻地撣一撣身上塵土。聽聞丐幫弟子高聲喝唱倒彩,惱羞成怒,換了平時便要即刻令他們住口,然而此時竟然不敢施為,一籌莫展。
壓著怒氣喝道:“鬧夠了沒有?”
黃蓉只看得心花怒放,無比解氣,叫道:“蕭叔叔,揍這壞蛋,問他要解藥!”
聽見“解藥”二字,蕭峰一凜,轉頭朝場邊望去,剛好瞧見郭靖攙扶著慕容復走回,心中一震:“他中了毒?”
歐陽克見他心神微分,心知機不可失,將心一橫,喝道:“看梭!”袍袖一揚,三枚飛燕銀梭脫手飛出,向蕭峰上中下三路打去。
此刻二人並非大打大斗的打法,對手於近戰距離施發暗器偷襲,極難閃避。蕭峰一眼瞥見銀梭頭上映著燭火,色澤藍盈盈的,顯見是餵過毒的毒梭,倉卒之際、刻不容緩,不及思索,大喝一聲,反手拍出,一掌劈了出去,正是降龍廿八掌中的“無往不復”,掌力澎湃渾厚之極。三枚銀梭被他雄渾掌力帶得偏轉了方向,往旁直直飛出,“砰砰砰”數聲,打在木窗楹上,陷入半寸。
情急之下,蕭峰這一掌自是全力施為。歐陽克始料不及他竟能以虛無縹緲的掌風震開銀梭,大驚之下急躍閃避,仍然被掌風帶到,只覺前胸似被大石重重擊了一下,喉頭一甜,手撫胸口,“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白衣女弟子紛紛嬌呼:“少主!”搶上攙扶,替他撫胸捶背。
蕭峰幾步跨過,顧不上說話,伸手扣住慕容復脈門一探,放下心來。
由驚轉怒,一轉身,正欲逼問解藥,為慕容復止住,道:“不礙事。我有分寸。”
鬆開郭靖肩膀,向歐陽克走出兩步,道:“悲酥清風,果真讓少主配出來了。”
歐陽克這時喘息已定,自視丹田無恙,心知不過是被掌風帶到,這一個面子是丟得大了,受傷卻不甚重,驚魂略定,精神反倒一振,向蕭峰怒目而視。
反手拭去唇邊血跡,傲然道:“不錯。悲酥清風,無嗅無味,只可惜施放之時還是令人眼目刺痛。不過倘若不是它有這麼一個短板,只怕公子現在也不能站著跟我說話了。”
慕容復並不動怒,只微微一笑,道:“少主自己心裡清楚,短板恐怕不止這一處吧。倘若換成在下熟悉的配方,這屋子裡的人應當已經倒了一半了。”
歐陽克聞言變色,心道:“倘若他這話是真的,難道我同叔叔真的琢磨錯了方向?”
慕容復見他躊躇不答,臉色一沉,喝道:“你叔侄二人令悲酥清風重新現世,圖的究竟是甚麼?完顏洪烈許了你們甚麼好處?”
房樑上飄下一個聲音,悠悠地道:“你問不出來的。”
丐幫眾人一聽到這聲音,面上俱有喜色,齊叫:“七公!”
眾人都抬起頭來,只見房梁之上坐著一個中年乞丐,頦下微須,粗手大腳,身上衣服東一塊西一塊的打滿了補釘,卻洗得乾乾淨淨,背上負著一根綠竹杖,瑩碧如玉,一隻朱紅漆的大葫蘆,兩隻腳前後搖盪,手裡抓著半隻雞,正吃得起勁。
丐幫幫眾一齊躬身行禮,同聲說道:“幫主!您老人家好。”
洪七公口中嚼著雞肉,含含糊糊地道:“這位公子有所不知:歐陽家叔侄兩個,一個老毒物,一個小毒物,一家子毒物,一顆心都撲在毒物上頭,滿腦子都是毒物。狗改不了吃屎,你要他們兩個毒物不去搞這些偷雞摸狗的下三濫玩意兒,那是萬萬不能。”
一口一個“毒物”,話甚粗俗,把歐陽克說得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勉強笑道:“又見到洪世伯了,侄子向您老磕頭。”口中說是磕頭,卻不屈膝下跪。
洪七公將一隻雞腿啃得乾乾淨淨,猶自戀戀不捨地吮指回味,將雞骨一扔,順手將嘴一抹,翻身自房梁跳下,輕輕落地。
向歐陽克白了一眼,道:“你在中原也胡作非為那麼久了。還不回西域去?是要等著把一條小命送在這裡麼?”
歐陽克道:“中原也只您老世伯英雄無敵。只要您老世伯手下留情,不來以大欺小,跟晚輩為難,小侄這條性命只怕也保得住。世伯與家叔齊名,晚輩一切全憑世伯吩咐。”
洪七公道:“好哇,你說我以大壓小,欺侮你後輩了?”歐陽克不語,給他來個默認。
洪七公哼了一聲,劈手奪過歐陽克手中摺扇,一揮打開,見一面畫著幾朵牡丹,題款是“徐熙”兩字。扇子一面寫著幾行字,下款署著“白駝山少主”五字,自是歐陽克自己寫的了。
撇嘴道:“不好!只配給我老叫花擦手使。”順手輕輕一捏,眼見扇子彎折如泥,斜刺里忽而伸過一隻手,一拂一撩,誰都瞧不清是怎麼一回事,扇子已到了慕容復手中。
洪七公一呆。聽聞慕容復道:“這把扇子上頭題字,實屬暴殄天物。但用來擦手的話,糟蹋了徐熙的這兩朵花,大可不必。”將扇身輕輕扳直,順手拋還給歐陽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