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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復亦是瞠目結舌。他教了郭靖這麼些年,深知這少年決無這等才智,側耳仔細聽時,郭靖所誦的詞句竟然同自己教他背誦過的逍遙派武功心法偶有一二重合。
大感不解,心想:“這是怎麼回事?他是在拿我以前教過他背的書來應付麼?”可是再聽下去,大部分文辭卻又甚為陌生。
轉眼之間,郭靖一口氣已背到第四頁上。蕭峰輕輕呼出一口長氣,洪七公和黃蓉都是滿臉喜容,然而喜容之中,又都帶著萬分驚奇詫異。
黃藥師聽他所背經文,比之冊頁上所書幾乎多了十倍,而且句句順理成章,確似原來經文,心中一凜,不覺出了一身冷汗:“難道我那故世的娘子當真顯靈,在陰世間把經文想了出來,傳了給這少年?”
只聽郭靖猶在流水般背將下去,心想此事千真萬確,抬頭望天,思念亡妻,一時竟爾痴了。
出了一會神,忽地想起一事,揮手止住郭靖再背,臉上猶似罩了一層嚴霜,厲聲問道:“梅超風失落的《九陰真經》,可是到了你的手中?”
郭靖見他眼露殺氣,甚是驚懼,說道:“弟子不知梅……梅前輩的經文落在何處,若是知曉,自當相助找來,歸還島主。”
黃藥師見他臉上沒絲毫狡詐作偽神態,更信定是亡妻在冥中所授,又是歡喜,又是酸楚,朗聲說道:“好,好,好,這是先室選中了的女婿,兄弟再無話說。孩子,我將蓉兒許配於你,你可要好好待她。蓉兒被我嬌縱壞了,你須得容讓三分。”
黃蓉聽得心花怒放,笑道:“我可不是好好地,誰說我被你嬌縱壞了?”
郭靖就算再傻,這時也不再待黃蓉指點,當即跪下磕頭,口稱:“岳父!”
他尚未站起,歐陽克忽然喝道:“且慢!”
蛇杖一抖,杖上金環噹啷啷一陣亂響,兩條怪蛇從杖底直盤上來。黃蓉和郭靖見了這等怪狀,都退後了一步。歐陽鋒尖著嗓子問道:“郭賢侄,這《九陰真經》的經文,你是從何處學來的?”眼中精光大盛,目不轉睛的瞪視著他。
郭靖道:“我知道有一部《九陰真經》,可是從未見過。上卷是在周伯通周大哥那裡……”
洪七公奇道:“你怎地叫周伯通作周大哥?你遇見過老頑童周伯通?”郭靖道:“是!周大哥和弟子結義為把兄弟了。”洪七公笑罵:“一老一小,荒唐荒唐!”
歐陽鋒問道:“那下卷呢?”郭靖道:“那被梅超風……梅……梅師姊在太湖邊上失落了,現下她正奉了岳父之命,四下尋訪。弟子稟明岳父之後,便想去助她一臂之力。”
歐陽鋒厲聲道:“你既未見過《九陰真經》,怎能背得如是純熟?”郭靖奇道:“我背的是《九陰真經》?不對,不是的。那是周大哥教我背的,是他自創的武功秘訣。”
說到這裡,忽似想起一事,轉頭嚮慕容復道:“師父,周大哥教我學的這門武功,裡邊不少心法跟你當年教我的逍遙派心法頗像。你教我的,我當年都背得熟極啦。”
黃藥師呆了一呆,道:“逍遙派?你師父懂逍遙派的武功?”轉頭嚮慕容復看去。
慕容復亦有詫色。見黃藥師徵詢眼光射來,頷首道:“不錯,慕容家同逍遙派有極深的淵源。當年舍下藏得有逍遙派全套武功心法,只不過逍遙派同他派心法竟有巧合這件事情,我也是今天頭一回知曉。郭靖,這是怎麼回事?”
郭靖笨嘴拙舌,天生不是場面上的人,吃師父這麼一問,眾人又都眼睜睜地望著他,頓時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慕容復深知他脾氣,並不催問,耐心俟他琢磨如何答覆措辭,只等得歐陽鋒心癢難搔,極不耐煩,卻又不便催促。
郭靖側頭想了半天,方道:“比如‘即靜而動,雖攖而寧’一句,在慕容師父你教我的經文裡邊是有的,周大哥教我的裡邊也有這麼一句。可是教授運氣之道時,周大哥教我的書是說自‘天突’至‘膻中’再至‘鳩尾’,慕容師父教我的可又說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可是兩種法子都一樣的好使。”
他答得諸多艱難,磕磕絆絆,然而坦然真誠,並無半點虛假作偽模樣,這一回就連歐陽鋒也再挑不出甚麼毛病來,無言以對。
黃藥師暗暗嘆氣,心道:“周伯通奉師兄遺命看管《九陰真經》。他打石彈輸了給我,這才受騙毀經,在此之前,自然早就讀了個熟透。那是半點不奇。原來鬼神之說,終屬渺茫。想來我女與他確有姻緣之分,他的師父又同逍遙派有這樣的淵源,真是上天註定的緣分。”黯然神傷。
洪七公則神色茫然,口中喃喃自語:“你同周伯通結拜了義兄弟,馬鈺是他的師侄,你又是慕容公子的正經徒弟,慕容公子又同馬鈺這小子有交情。你管我蕭兄弟叫‘叔叔’,我管他叫兄弟,如今你還要娶藥兄的閨女。那這個輩分究竟要怎麼個算法?”
冥思苦想一陣,露出頭痛至極神色,將手一擺,自暴自棄地搖頭道:“算了,這個輩分老叫化子是算不清楚了,就這麼稀里糊塗地亂叫著罷。”
歐陽鋒忽而問道:“那周伯通今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