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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克一呆。不及說話,慕容復已然轉向郭靖,問道:“郭靖,這是怎麼回事?”
他語氣並不嚴厲,甚至連聲音都不曾高一高,然而不怒自威。
郭靖急忙應道:“師父,我不是故意的。那蛇纏住我頭頸,我喘不過氣來,迫不得已,為了自保,這才……”
慕容復忽道:“別動。”
郭靖正不明其意,慕容復伸手拭去他唇邊未乾的血跡,湊至鼻端一嗅,有極濃重的藥氣和蛇腥氣,頓時明白過來。道:“我知道了,你不用再多說。……他的蛇為甚麼會來纏你?”
郭靖臉色漲紅,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聽他發問,愣了一愣,老老實實地答道:“因為我上他住的地方去拿藥。”
慕容復聞言,登時將臉一沉,道:“你的諸位師父都教過你,不可做雞鳴狗盜之事。你為何盜取別人之物?”
郭靖一時答不上話來。那少女卻插進話來,聲音嬌柔,道:“竊藥是為了救人,哪裡算偷?”
一時間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這少女身上。慕容復向她看了一眼,置若罔聞,轉頭向郭靖望去,一言不發地挑起劍眉。
他未責一字,郭靖卻漲紅了臉,道:“師父,你怪罪我盜藥也不打緊。王道長中了靈智上人的毒砂掌,倘若十二個時辰內不能得到藥物解救,便要殘廢。他們把整座中都城裡的藥物都買完啦,統統送到了這王府之中,為了救王道長,這才……”
他話未說完,慕容復打斷道:“不必說了。”
停了一停,道:“你沒有做錯。王道長自然是那天的全真派王處一了,這個‘他們’,卻又是誰?”
郭靖道:“小王爺完顏康。”
這三字一出,眾人顏色登時都變了一變,俱向完顏洪烈瞧去。
完顏洪烈哪裡料得到這一樁事情繞來繞去,最後竟然應到自己兒子身上,呆了一呆,問道:“他說的可是真事?”
歐陽克梁子翁等人哪裡敢應。瞧見他們眼神閃爍、支吾其辭之貌,完顏洪烈便知這多半是真,一時間氣往上沖,心道:“我費盡心思,極力籠絡武林群雄,康兒倒好,居然敢得罪天下第一大派全真派的人?”
強自按捺怒意,道:“康兒人呢?誰去給我把他找來?”
眾人面面相覷,哪個敢應一聲?
郭靖道:“他捉了那天比武招親的那對父女,把他們囚在王府鐵籠之中,他多半還在那裡。”
完顏洪烈又是一呆,問道:“什麼比武招親?”
郭靖遂將前情講出。他口才極劣,講得顛三倒四,含混不清,然而愈是如此,愈發見得是真事。
只聽得完顏洪烈出了一身冷汗,心想:“無端囚人,強搶民女,這還是在鬧市當中。倘若被有心人往上參一本,這一樁事情就是大大的把柄了,要將我扳倒怕也足夠了。都怪他娘親平時對他太過寵溺,把這孩子給寵得無法無天。”
越想越怒,臉色青白,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方顫聲道:“這個孽畜在哪裡?”
見王爺震怒,又是他父子二人之間的事情,底下人哪個敢出頭應聲?一個個垂頭的垂頭,望天的望天,俱裝作不曾聽見。
那少女見狀,輕輕一拉郭靖衣袖,低聲道:“還不快走?”
郭靖一愣,下意識地往慕容復那邊看了一眼,然而少女已不容分說拉住他手掌,往門口奔去。
剛奔出幾步,忽聞衣襟帶風之聲,面前白影一晃,一個人影攔住二人去路。歐陽克“嘩啦”一聲展開手中摺扇,含笑道:“姑娘來都來了,怎麼現在又想走?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這少女正是黃蓉。適才她於香雪廳上已見過歐陽克展示武功,心知此人本領遠勝於自己,這時見他擋住去路,面上卻毫不驚惶,將郭靖望旁一推,向歐陽克微微一笑,說道:“這裡的梅花開得挺好呀,你折一枝給我好不好?”
歐陽克適才見了黃蓉於幾大高手包圍中脫身的本事,深知她古靈精怪,不知這少女頭腦中又轉著甚麼鬼主意來算計自己,明明是極簡單也極風雅的一件事情,一時竟遲疑不敢答應。
正自猶豫不決,忽聞一個男子聲音接口道:“姑娘,這枝梅花,我折給你。”
聲音清若鳳鳴,咬字略掛蘇白柔糯腔韻,清越中蘊著柔和,令人心中微微一動。
眾人俱怔了一怔,轉頭望去。
說話的人自然是慕容復。只見他旁若無人,徑直自廊下步出,行至盛放的花樹之下,抬手攀下一枝開滿白梅的枝條,折下一枝執在手裡,緩步走至黃蓉面前,將手中花枝向少女遞了出去。
這兩人一個俊逸不凡,似臨風玉樹,一個嬌美可人,似出水蓮花,雙雙立於盛開的白梅之下,此情此景,美好得令人不由自主地屏息靜氣,連呼吸都不敢太過用力,生怕驚擾到了這一幕。
黃蓉瞧著他手中向自己遞來的花枝,嬌俏面容上卻流露出驚愕之色,往後退了一步,搖頭道:“這花兒我不要啦。多謝公子,你自己留著賞玩罷。”
慕容復唇角泛起淺淡微笑,眼中卻無半點笑意,道:“借花獻佛,何必客氣?”順勢將花輕輕往前遞了一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