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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蓉不明其意,依言走過,笑盈盈地道:“什麼事?”
慕容復附耳過來,低聲同她說了兩句。黃蓉睜大眼睛聽完,笑道:“知道了。我去同她說。”
慕容復略一點頭,道:“有勞。”轉身離去。
黃蓉走過拉住程瑤迦手,笑道:“程姐姐,請借一步說話。”附耳至她耳邊,悄聲說了一番話。程瑤迦聽完,忽而雙頰通紅,轉頭嚮慕容復望去,眼中神色又是感激,又是羞赧。
慕容復早已不再向她那邊看,正同洪七公低聲商議什麼,說完話,點一點頭,向七公一揖作別,徑直向蕭峰走去,道:“走罷。”
四人尋回馬匹,商議一番,鑑於明晚還要赴丐幫之宴,決定今夜便不回高郵,於寶應本地宿下。這麼議妥,剛剛往道上行出一截,忽聽馬蹄聲響,一騎馬自南而北奔來,正漸漸馳近,蹄聲斗然停息。循聲望去,只見來人赫然是分別多日的楊康,牽著一匹馬,站在路旁和歐陽克說話。
四人對望一眼,俱覺蹊蹺,不敢再走近前。想聽他二人說些甚麼,但隔得遠了,兩人說話聲音又低,只聽到歐陽克說甚麼“岳飛”“臨安府”,楊康說“我爹爹”,再想聽得仔細些,只見歐陽克一拱手,帶著眾姬投東去了。
楊康站在當地呆呆出了一會神,嘆了一口長氣,翻身上馬。郭靖叫道:“賢弟,我在這裡。”楊康忽聽得郭靖叫喚,吃了一驚,忙下馬過來,叫道:“大哥,你也在這兒?”
見蕭峰慕容復也在,心中一驚。但他反應倒也極快,隨即鎮定下來,迎上見禮,帶笑招呼道:“二位也在這裡?”
蕭峰微笑道:“你不也在這裡?”慕容復淡淡地同他應酬了兩句,別的未多說。
見夜色已深,著實都不願進城一家家客店敲門問過去。蕭峰道:“適才不是有一座祠堂?湊合歇一晚罷。睡不久,眼看天也快亮了。”
眾人俱無異議。當下回到祠堂,點亮了蠟燭,卸下幾扇門板,於庭前廊下鋪設安放妥當。楊康推說不慣在露天睡覺,獨自走去室內,在神像後揀個地方安頓。眾人心想他之前嬌生慣養,不慣行走江湖,遂也不以為意。
此時天氣炎熱。夜色清明,暑意全消,吹滅蠟燭,臥於廊下,夜風徐來,吹於身上,說不出的愜意。漫天皆是璀璨星斗,天河如同白練一般橫貫夜空,周圍蟲聲此起彼伏,夜晚花香馥郁,於空氣中靜靜浮動。
黃蓉臥於郭靖身邊,聽聞他躺下不久便呼吸漸趨緩慢深長,顯然已經睡著。她不慣睡這樣硬的木板床,翻來覆去,一時不能入睡,數了一會星星,默記父親教的各種詩詞,倒也不覺無聊。聽見身邊郭靖沉靜一呼一吸,心中一派平靜溫暖。
翻了個身,忽聞走廊另一端有人低聲道:“怎麼還不睡?”
認出是蕭峰聲音,心想:“相隔那麼遠,他怎麼知道我還沒睡?”正欲答話,聽見另一個聲音回答:“你不也沒睡?”
是慕容復聲音,然而壓得極低,想是怕吵醒自己同郭靖。
黃蓉心道:“啊,原來他們也沒睡著。”
聽聞蕭峰輕輕地道:“是我考慮不周。你睡不慣,我該想到的。”
慕容復亦壓低聲音道:“你當我不曾行走過江湖?當年在西夏我還打過仗呢。在沙地裡頭紮營,席地而睡,枕戈待旦,也不是沒有過。”
蕭峰未答。借著明亮的星光,依稀瞧見他於黑暗中坐起身來,隨即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響。
隔了一會,道:“給。將就枕一枕罷,比枕戈待旦強。”
慕容復低低地道:“誰要枕你的衣服?”雖然這麼說,但聽聲響還是接了過來,枕於頭下。
蕭峰問道:“你好些了?”
慕容復道:“已經不礙事了。”
二人都不再說話。一時只聽見蟲聲鳴唱。
隔了片刻,忽聞慕容復輕聲道:“隔了這麼久,你這個動不動跟人拜把子的脾氣還是一點不改。”
蕭峰的聲音里有笑意:“這事可不敢細論。真要論起來,這個輩分可就太亂了。一聲‘兄弟’先這麼稀里糊塗地叫著罷。”
慕容復也禁不住笑了。道:“那你還同他結拜?”
蕭峰道:“我同七兄今日一見,性情脾氣甚為投緣。就是不結拜這個兄弟,也會是極好的朋友。”
慕容復不答。
半晌,道:“你這樣愛跟人稱兄道弟,怎麼從來也沒問過我?”
這一句話問出來,即便是黃蓉也心生好奇:“他們這樣好,形影不離,居然不是兄弟?”
蕭峰沒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道:“是啊,倘若擱在以前,我有機會見到你,一定會問你願不願意同我結拜。可是現在……”
他沒有說下去。突兀地岔開話題,道:“剛剛你跟程家姑娘說了些什麼?”
黃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啊,他瞧見我替他們傳話來著。”
慕容復沉靜的聲音:“她藥性未解。我讓黃姑娘轉告,今晚多進湯水,休息一晚,藥性自褪。倘若還是不好,我寫個方子,明日著人送到她家,照方吃上一兩劑也就好了。”